“二十年前分别往”

《四郎探母》里的杨延辉,“困番邦招驸马一十五年”,在十五年后与家人重逢的悲喜交加,什么时候听都是很有触动。

这种背井离乡与家人分别的场景,在古代传说故事里不少,于是也没少被戏曲搬演。像《武家坡》、《桑园会》、《汾河湾》、《赵五娘》等等。不计原因种种,却都是一般情境。古代交通不方便,高铁、飞机一类的都没有,这种关山阻隔、山水相逢比比皆是。

不过《文昭关》里的东皋公曾经唱过,“人生何处不相逢”——仍然是语出晚他几百年的时代。“何处不相逢”,总是有相逢的时候。

办公室的同事“让”(“约翰”的法语版),早年间离开老家布隆迪(“约翰”使用法语版是因为该国的官方语言为法文),远赴前苏联求学,后来苏联崩了,治安变差了,让就带着在俄国招的夫人来到加拿大安家。光阴荏苒,无论在俄国还是在加国,都一直没有回老家。今年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月前乘坐飞机,飞飞停停,二十五个小时的路程,返回了阔别二十余年的老家。

是的,二十余年 表情 这种在戏文里才见得的分别长度,竟然还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人这一生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等?所幸让也意识到这一点了,这次回来说以后要“常回家看看”。

对于这趟回老家,让用的最多的形容词就是“很私人”——在一个没有工作、没有网络、电视节目稀少的环境下,与久别重逢的家人一起度过轻松惬意的几周。外国人是否像我们一样,在重逢之后会有喜中悲的抱头痛哭,如《四郎探母》里杨四郎见到佘太君那样“千拜万拜”,这不得而知。但是二十余年才有的母子重逢,其心境气氛当是跨文化跨国界的。

如此看来,《桑园会》里秋母的反应就很不对了。大约是编剧为了突出主题与矛盾,只在夫妻重逢这一条线索上着了重笔,以至于母子重逢之后,老太太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冷暖饥寒,而是“你在楚国官居何职?”这要是换成《武家坡》里薛平贵,肯定得给驳一句“不问我‘饥寒’二字,就问我做官,难道吃官穿官不成?”

《桑园会》里罗敷听说丈夫有书信回来,唱的四句流水,虽然短而白,但是反应的心境是恰到好处的:“听他言来心暗想,背转身来谢上苍。二十年前分别往,今日才有信还乡”。“二十年”与“才有”,强烈的对比。

尽管我们有时会对文艺作品里一如既往落俗套的“大团圆”结局不满,但是现实生活中,我们何尝不是在追求这样的大团圆,哪怕千里万里,哪怕十年二十年,又哪怕只是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