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世界虽然是架设在封建体系之上的环境,但是其法制观念确很现代化,“打官司就是打证据”,用在这儿是恰如其分。
在京剧世界里混,你会时常因为要证明一件事情的真假而被问到“有何为证”?而提供的证据,可以是千奇百怪的。
以最常见的物证为例,《四郎探母》中,杨宗保在巡营的时候捉到一名“奸细”,进帐与父帅通报,六郎听说拿到奸细,不是立刻升帐审问,而是谨慎地问道:“有何为证?”当宗保承上番邦宝剑令箭之后,六郎这才击鼓升帐。同样是六郎,在《洪羊洞》中接见外邦来的程宣,程宣自称是孟良所派,六郎也没有立刻相信,依然问道“有何为证”,见到孟良的板斧,这才放心。以上都是六郎尊重物证的体现。
边关的将官,由于处在战区,警惕性从来都是很高的。《赶三关》里的穆老将军,听得城下来人自报薛平贵,也是先询问有何为证?见到红鬃烈马,方才相信。
妇女同志们一般比男同志们要细心,所以很多时候她们也会索要证据,比如《四进士》里的杨素贞和《武家坡》里的王宝钏,在听说自己被卖了之后,第一反应都是要凭证,而且听说有婚书了还不甘休,要拿来一观。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京剧世界里虽然注重证据的索要和使用,但大多数情况下,证据用来证明一件事的真伪,但很少有人对证据本身的真伪去进行甄别。
比如《四进士》,宋士杰告倒“两员封疆大臣、一位百里侯”的罪状,是行贿受贿的那三百两纹银,而证明有受贿三百两一事的凭证,仅是自己写在衣襟上面的人情信手抄本,并非人情信本身。八府巡按毛朋就凭着这“好厉害的衣襟”定案了,也并未去究查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
又比如《十道本》里,李渊仅凭张、尹二妃一面之词加上一条玉带便给李世民定罪,险些造成大冤案。
正因为对证据的极度依赖和对证据本身真伪的忽略,京剧世界经常发生一些冤假错案,比如《九更天》、《六月雪》等等,皆因为此。
固然大多数京剧里的人对于证据的真伪不去追究,但凡事都有特例。比如《审头刺汤》里的汤勤,就是对那颗人头紧紧抓住不放,认为证据有假(讽刺的是,这样一个认真办事的执法人员竟然是以反面形象出现的)。即便如此,在汤勤满意地得到雪艳之后,也就如其他京剧世界里的人一样,放弃了对物证真伪的追究。
更需要注意的是,有时候即便你没有任何物证,也可以空口造出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证据。这一条经验比较神奇,而且很好使,尤其是你要是有些文采,能够临时编几句合辙押韵的小诗,就更有效果了,这叫做“有诗为证”。
比如《大保国》里面的徐延昭,在李娘娘问到大明朝“得的谁家江山哪家社稷”时,对答“元朝江山顺帝社稷”。李娘娘问有何为证,老徐很气派地说“有诗为证”,然后胡诹了一首打油诗:“七九六十三,老王赶大元。赶至红罗山,偶遇一甪端。海干铜桥现,七人渡北番。元朝不绝后,大明坐江山。”仅凭这首诗,老徐成功地用自己创造出来的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正确
又比如《御碑亭》里面的王有道,听说老婆碑亭避雨,偶遇小白脸,起下疑心,与妹子交谈中,听说自己老婆在事后题诗一首,便去追问内容。其实这首诗孟月华没有提完,只有三句:“一宵风雨正掀天,危坐碑亭不敢言。深感重生柳下惠”,小妹在后面添了一句:“天公配合巧因缘”。前三句孟月华自己的诗是表明自己的节烈,小妹最后一句与全诗基调完全不符,纯属捣乱的。可就是这样,而且是在小妹和王有道说明最后一句是自己加上的情况下,王有道还是急眼了,不但急眼了,还休妻了。可见,一个“有诗为证”是多么厉害。
所以在京剧世界里,只要你能拿出一些东西来做物证,或者吟些个诗词什么的,绝大多数情况下,你就能够轻松过关。熟练掌握这一技能的人,即便面对广大群众的质疑,被问“有何为证”时,也都可以轻松地说: “有脸盆为证”、“有水龙头为证”、“有鞋带儿为证”、“有人民币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