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搞”《闹天宫》

时下在演绎经典上,流行两个词儿,“青春”和“恶搞”。

青春版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尊重原版的;而恶搞则不同,是对经典的完全颠覆。

今天听了西河大鼓《闹天宫》,大发感慨,劳动人民对传统的恶搞,有时候是相当厉害的。

首先西河大鼓本身就是一个很平民化的曲种,在燕赵一带流行也是有它的原因的——通俗易懂。而且大部分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词儿了。听多了,有时候他唱上句儿,你就能猜到下句儿是什么,反正就是车轱辘话来回唱。说会儿唱会儿,挺热闹的。

其次,《闹天宫》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段子。上纲上线地说,它是反映下层人民群众对上层社会造反的一种表现;简易地说,它很热闹。不过即使这样,早年间的鼓书艺人还嫌它不够热闹,于是把这个段子又重新演绎了一番,很多地方都和《西游记》原文差之甚远,而且充满了“恶搞”的成分。

比如孙悟空没有被邀请去蟠桃会,于是他就一个人跑去。《西游》原文是他赶到的时候群仙还没到,于是猴子把一场即将开场的大会给搅黄了。而西河的《闹天宫》则不是,猴子是在群仙都在的情况下,弄了个法儿,把满天的神仙(包括玉皇大帝两口子)全给弄睡了,搅闹完之后,“他临行时大闹了玉皇爷的灵霄殿,他扒去了玉皇爷的靴子,玉皇爷的帽子,有那玉皇爷的玉带,还有玉皇爷的袍。他还在龙书案上撒了一泡尿”。这种闹法儿实在太有想象力了。

结果到后来群仙到灵霄殿一看:“玉皇爷光着头、赤着脚、没系玉带、没穿赭黄袍,他倒在了这龙书案上呼噜呼噜的睡着了”,醒来一看发觉“怎么这么臊?”然后玉皇爷“大骂群仙都是草包”。这一段把玉皇大帝恶搞得一点儿身份都没了。

后面孙猴儿和二郎杨戬斗法也给恶搞了一番。比如二郎神变了个小寡妇哭坟,在那儿嚎啕:“哭了一声天儿来,叫了一声地!哭了声妈的妈我的姥姥,姥姥的姥姥老姥姥,爷爷的孙子,孙子的爷爷,叔叔的侄子,侄子的叔叔,姑父的内侄,内侄的姑父,干爹的干儿,干儿的干爹,哥哥的兄弟,兄弟的哥哥,婆婆的儿子,丈母娘的姑爷,大姨子妹夫,小姨子姐夫,我那没出五服的叔伯女婿呀,你怎么死了?”这段儿纯粹就是卖弄嘴皮子,马增芬唱得倒是真干净脆。

哭坟还不算,孙猴儿还变个公子哥来调戏二郎神,感觉就像现在国产大片不够叫座,就弄点儿“激情戏”来凑数一样。不过孙猴儿调戏二郎神,这怎么也激情不起来。最后杨二郎来了一句“气死了我呀!可把我个神仙给糟蹋坏了!”这句怎么那么像杨二郎骂唱大鼓书的 表情

孙猴儿被捉的过程也很恶搞:二郎变了个舍面的老头儿,在面里下了“钩心锁”。孙猴儿其实看出来了,但是不去吃就被人小看了,结果一吃就被捉了。把个孙大圣唱得比猪八戒还弱智。

“恶搞”其实就是把经典的东西搞俗,而曲艺本身就是一种俗文化。像西河大鼓《闹天宫》这样的作品,体现的是以前鼓书艺人对名著的理解,他们认为这样“闹”才是真正的“闹天宫”,或者说这样“闹”才能够卖座,而它能流传下来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观众对这样“闹”的认可。

对于过雅或过俗的作品,小豆子似乎都不太能接受。这个《闹天宫》,也就只又一次听出马增芬嘴皮子好了而已。当然,它也挺搞笑的,当初编出这套的人怎么琢磨来着?

听完了西河大鼓《呼延庆打擂》

一部《呼延庆打擂》的西河大鼓听完了,虽然出版物写着“长篇”,但三十回明显短了些,更像单口相声的八大棍儿,没头没尾,好在一来知道故事来龙去脉,二来书中还有倒叙,看的纯粹是演员的表演,听的是鼓书的味儿。

都说现在的影视剧,戏说历史严重。实际上,传统的鼓书戏曲,在这方面有过之无不及。仅拿这以宋朝为背景的故事来说,忠臣无非是寇准、包公、王延龄,以及杨家、呼家等一干武将,加上个八王,就可以把一个朝廷闹个天翻地覆。以前的艺人想法儿很有意思,能够编出一帮忠臣良将,手里边不是上打君王不正的凹面锏,就是御赐免死金牌啦,龙头拐杖啦,三口铜铡啦,两口宝剑啦,一大堆零碎儿,见君王也不用三拜九叩,动不动可以逼个皇上满后宫跑,真个是“半由天子半由臣”,八宝金殿俨然成了可以上演全武行的议会了。

这样的书编出来显然是受到最下层老百姓欢迎的,因为它很有群众基础。下层的百姓不会知道数百年前的朝廷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我们更乐于接受这种演绎,接受这种带有一些民主制衡的设想。在社会下层的人,听到的故事是社会顶层的皇帝老子有人制约着,而且还是替老百姓说话的官员去制约着,这样的故事能不被老百姓所接受?尽管一笑之后心里明白,那只是演义,也总比去看那些描写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故事要过瘾的。

你可以指出《呼家将》、《杨家将》这样的书有多少多少毛病,小豆子甚至可以说,这种书不会让听众学到一点儿历史知识,但它在大众间是有市场的,因为它代表了大众的某种想法,某种愿望。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以科学角度、历史角度去评价佘太君这个人,是怎么也活不到近两百岁的,但是说书人愿意让她活得长些,因为听众不希望看到她死去,这是一种良好的愿望,在很多书中都有表现,如《隋唐》的程咬金,《说岳》的牛皋,最后实在不能再往下编了,也要以一个“无疾而终”、“大笑而死”来收缘,因为只有这样的结局,才为大众所接受。

一个艺术作品,可以有两种观众去迎合:一种是走上层路线,迎合官老爷的口味;一种是走下层路线,让底层的大众接受。前者也许品味会更高,词藻会更华丽,后者也许会更“低级”、更水。但你的作品如果想成为“喜闻乐见”的艺术作品,流传下来,则必然是要为底层大众所接受。

更新了出《太君辞朝》,很好也很大众的戏,以后再单聊这个。

呼家将

大约十年前,在电视上看过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呼家将》,对于该部书的前半部分,印象深刻,像庞文陷害呼延家(说书人习惯把呼延家说成呼家,包括呼延丕显和两个儿子呼延守用、呼延守信,也都一律被称作呼丕显、呼守用、呼守信)、大王庄招亲、三祭肉丘坟(这事儿唐朝薛刚已经干过一回了)等等,而最后呼家到底如何报仇等等,竟毫无印象了。可见传统演义小说的通病就在于此:往往铺开了很大的场面,无数的关目,最后草草收场。

今天开始看楚庆荣播讲的西河大鼓《呼延庆打擂》,里面把呼家“几辈爷爷”的家园一表,让小豆子忽然意识到:这呼家从“头辈爷爷”开始,就没有落过好下场的:头辈上呼延寿廷保宋太祖下河东,让奸臣欧阳芳害死,反出个呼延赞,后来投宋;到二辈这呼延赞在雁门关让奸臣潘仁美害了,出了个呼延丕显,下三关拿潘仁美;到这三辈上呼延丕显又让庞文害了(这次还是满门),逃走了两位公子,后来呼延家又是大报冤仇。书虽只说到这辈,可这么推下去,一直到《水浒》的双鞭呼延灼,代代保宋朝,可都没什么好下场头。跟杨家简直形成鲜明对比——杨家虽然也受迫害,但明显的运气要比呼延家要好,没有动不动就在内讧中死掉。

在内讧中先被灭掉的一方是叛国奸臣,但如果能最后翻身则就会恢复名誉为忠良,而先得手后失败的就是奸佞,从古至今,皆同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