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关》随想

《武昭关》这个戏,时不时拿出来听听,很有意思。

这戏不仅是好听了,生旦对儿戏按说一大把一大把的,但现在舞台上演来也就是《武家坡》、《坐宫》什么的。稍微复杂点儿的《汾河湾》,大约因为没有好的娃娃生,来不了了;再比如《桑园会》,老旦可能也没人给配,也不来了。不过像《武昭关》这样的戏,其实倒是可以在舞台上常演演,比如那些唱惯了《文昭关》的“当家老生”们,可以带着常傍着自己的青衣来出《武昭关》,反正这也是大陆戏,无所谓流派,时间上也不算长。

说起《武昭关》,这应该是比较早的一出引入了“平行世界”这种概念的艺术作品吧。

京剧里,《文昭关》和《武昭关》是所谓“并存”的,即两出戏都是讲伍子胥走国逃出昭关,但是所经历的事情完全不同。《文昭关》里的伍子胥碰到了隐士东皋公(一会儿再说他),在花园里躲了七天,一夜白须,这才混出昭关。而《武昭关》里则是伍子胥保着马昭仪母子俩逃走,困在禅宇寺,直到马昭仪投井,伍子胥才抱着小太子突围。科学地说,伍家被害伍子胥逃出樊城之后,伍子胥的世界就分裂了,产生了两个平行世界:伍子胥在一个世界里碰到了东皋公,以“文”的方法过关;而另一个世界里的伍子胥扎着靠大战,也换了三次髯口,“武”了一场才算过关。

除了《文昭关》、《武昭关》以外,京剧里《四郎探母》与八本《雁门关》的关系,也是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互不相干。

《姚期》和《打金砖》也是这样。记得以前第一次看《打金砖》,那会儿已经看过《姚期》了,所以自认为对故事情节比较了解,主要就是来欣赏不同的演绎方式了。结果当马武请了赦旨转身要出宫救姚期的时候,大太监端着人头就上来了。当时看得小豆子一惊,心想这姚期不是在另一出戏里给保下来了吗,怎么到这儿就没救成了?后来再看刘秀在太庙里的表现,才知道这出戏把姚期给砍了就是为了刘秀的表演。再以后看《汉宫惊魂》,那姚期的世界已经不止分裂成两个,而是三个平行世界了。

为什么我们一段历史故事可以分裂成好几个不同的情节和结局?这大概和我们的历史观有关系。我们对于历史故事有着极大的再创作自由度,以至于现在看来很潮的“平行世界”啦、“穿越”啦等等概念,在我们的历史演义中比比皆是。

再比如上面提到的《文昭关》中的东皋公,自称“曾拜扁鹊先生门下为徒”,而这位战国时期著名医生的徒弟竟然穿越回到春秋时代,大约这位“时空旅行者”的任务也就是来专门搭救伍子胥的吧?

从鱼翅到鬼节

最近,多伦多华人圈儿里比较大的新闻,莫过于多伦多市政府通过了禁止售卖鱼翅的法律。根据这个新法:

在多伦多市拥有、出售、消费和交易鱼翅或鱼翅产品都属非法行为,宽限期为半年,以后如被发现违法第一次将被罚5000元,第二次25000元,第三次10万元。

这场禁令的起源,是几个议员(包括一名华裔)认为获取鲨鱼翅的方法导致了鲨鱼濒临灭绝。根据这些人的说法,渔民们捕捉鲨鱼之后把鱼翅砍下然后把鲨鱼扔回海里任其自生自灭,这种手法太残忍了,太坏了,所以一定要禁吃鱼翅。

可问题是,根据加拿大的法律,吃鲨鱼本身并不犯法,而同时并不是所有的鱼翅都来源于这种浪费的杀戮,很多是来自正常整条捕杀的鲨鱼。显然,鱼翅只会来自被虐杀的鲨鱼,这一偏见的看法被一些议员和环保人士认为是真理。

进而,华人为了吃鱼翅不择手段这一偏见的看法也被认为是真理。

进而,吃鱼翅被看成是华人特有的行为;进而,吃鱼翅又被看成是一种“落后愚昧”的行为;进而,这些又都与华人开始画等号了。

豆家从来对吃鱼翅都没有兴趣,认为不吃鱼翅也没到活不了的地步,但同时也认为别人正常吃鱼翅也没妨碍了环保什么事儿——尤其是当这鱼翅本身的来源是堂堂正正的。而这件事儿在华人圈儿里已经被吵到涉及种族一类的地步,远不是一碗汤应该承受的。

这里的问题是,一些赞同禁翅的同胞们,把吃鱼翅提升到了一个民族的文化是如何落后的高度。诚然,鱼翅这玩意儿没啥营养,不如吃粉丝来得痛快,但是你也犯不着说吃鱼翅就是愚昧落后的行为,甚至把它归到中国文化中来。

虽然吃鱼翅还远算不上是文化,但是我们一些人这样习惯性地否认自己的文化,自西风东进以来的百年间,似乎就没有断过。汉语拉丁化、破四旧、“黄色文明”和“蓝色文明”等等,种种的不自信,即表现于此。

吃一碗鱼翅,或者京剧中踩一付跷,就可以被贴上腐朽落后的标签,进而讨伐,直到其被消灭。而其实,如果一个东西真的与现代文明社会不相容,那么不用管它,它也自然就会被社会所淘汰。而这种人为打压,也许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它消失,但是我们现在也知道了,看风水,瞧手相,包括戏曲舞台上的踩跷,且不论好与歹,这些曾经被批判的东西,哪一个还不是又都回来了?无论是正方还是反方,大可歇歇,用平常心看待一些事物。

就像今儿晚上的这个万圣夜,从小朋友到大人,一个个装神弄鬼,在正经的基督教徒看来是毫无宗教意义的,保守派的教徒甚至也曾强烈抵制过这个“节日”。但年复一年,大家也无非把这个当作一个乐子罢了,那反对方也就不用上纲上线到不虔诚,或者用我们的手法把它打成“封建迷信”。从不同的生活方式到不同的文化习俗,互不相扰,互不干涉,无疑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走进来

七月底的时候,去了一趟阿联酋,出差。趁着现在还记得一些,并且没有前几天那么忙了,写下点儿什么。毕竟,这种地方不是说去就去的。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听说阿联酋这个国家,应该是某次足球比赛,咱们的国足和他们踢来着。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亚洲有个名字听起来像球一样的国家。说到足球,阿联酋本地的媒体竟然还会关注中国足球超级联赛,无论报纸上还是电视上,体育新闻板块都会有所覆盖。也许,有些东西从远远的地方眺望比离近了瞅要好看吧。

在去阿联酋之前,做了一些功课。这个神秘的地方,传说是极具阿拉伯保守风格的。比如,男女不能当街拉手(当然,作为和同事出差的小豆子不用担心会犯错误),女同胞不要穿着暴露,等等。

到机场之后,排队过海关。放眼一望,海关的官员都是白色的长袍,包头巾、头箍、拖鞋,传统的服饰。看来,尽管西方的文化在冲击着世界上各个角落,在中东这一隅,阿拉伯传统服装还是相当有市场的。

事实上,阿联酋并不是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西方文化的冲击还是随处可见。在迪拜的各种大型商场里,满眼都是写着洋文的外国专卖店,如果不是走在商场里随处可见的长袍男和黑袍女,你甚至不会意识到这是在阿联酋。这些漫步的人,除了身着传统服装的本地人,还有一大半穿着各种服装的本地人和外地游客。之前做的功课基本上都没用了:你可以看到短衣短裤的妇女,也可以看到牵手的情侣,甚至于,在一个英国风格的酒吧里,你能看到真主安拉的追随者抓着酒瓶豪饮。这是一个各种文化信仰交融的社会,从某种程度上,和我朝有着很多相似之处,只不过,他们个体身上所带的传统符号,更加明显,因此,这种不同文化特征的同时出现显得更加“耀眼”。

迪拜现代化商场中的各色游人
迪拜现代化商场中的各色游人

看来,任何文字上的描述都不能准确并完全概括一个地方文化的状态,而固然几天的行程亦只是走马观花,但是深入其中的体验,还是比流于文字表面要好得多。

不得不又说回我们的传统艺术。如今,对传统艺术有兴趣的新一代越来越少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多少亲身接触这些文化和艺术的机会了。想了解京戏,自然要走进剧场去看,通过广播去听,耳濡目染,熏陶。诚然,现在的社会环境是多元的,不似以前那样只有几种艺术形式。但也正因为此,国家也好,电视台电台也好,既然喊出了要继承振兴的口号,那就应该尽可能地创造条件让大众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艺术,就像一个旅游地希望游客体验当地的文化,就会想方设法创造条件让游客来访那样。我们不是也有时候指责一些连中国都没去过的外国政客如何对中国的情况指手画脚么?

当一场戏的票价动辄上百,当广播里很难听到戏曲的声音,人们对这些传统艺术的认知也就只能停留在旁人的议论或者文字的描述上了。而这种停留在非亲身接触的认知,对了解一种文化艺术毫无帮助,只会产生各种的偏见。像到达阿联酋之前听说的封闭保守的文化那样,没有条件接触京剧的人会继续以为这个艺术形式节奏慢、唱腔拖拉,甚至是所谓的只有老年人才喜爱的艺术。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一档“周末大戏台”节目,节目开头是这么说的:

不进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不进周末大戏台,又怎能知道这戏苑百家,精英荟萃!周周有好戏,周周都精彩,欢迎走进周末大戏台!

“走进来“的道理显而易见。不过,中央台把这档戏曲节目放在“老年频道”播放,而且多少年如一日地在这档周末节目里重复播放梅兰芳、马连良的《汾河湾》、裘盛戎的《牧虎关》、王玉磬的《辕门斩子》等不出十出戏的录音,来来回回地播。这种作风和暗示,又能让多少路人通过这个戏台“走进来”呢?

事业转企业

文化部发文了,要求加快国有文艺院团体制改革。简单地说就是事业转企业了,国家不准备养闲人了。

这个事儿得两面说。一方面,对于很多传统艺术形式来说,在今天的大环境下,其生命力是很脆弱的,你把它放到市场中去,可以想见,单位的转企就意味着演员的转业,院团所代表的艺术也直接就可以找马克思去了。有时候,从保护文化遗产的角度出发,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市场化了就可以任其淘汰了。至少,国家应该拿出一些养闲人的钱来做一些保护工作,即便这个玩意儿流传不下去了,但把它以声像等资料形式留下来,总比随着老人的逝去都带走了强。

另一方面,国家多年来养着的这些事业单位,已经到了不思进取甚至浪费国家钱财的程度,那些动辄耗资百万的大制作就是实例。这种不按市场规律的运作行为,造成了这种畸形的文化市场。那现在放手,固然晚了一些,但总比不放强。

说到底,还是解放后国家全面接手文化这一块儿造成了现在的两难局面。想当初,各班子都是自负盈亏,用不着国家来干什么,结果那会儿各班子都要国有化,费了半天劲,招了一通骂,强行给国有化了。现在又要放手了,肯定还会招来很多不是,里外里不但白忙活,没落好,还把市场给弄乱了、演员给养废了。图什么许的呢?这么长的时间绕了一大圈,也难怪才摸出“不折腾”这么个道理。

保留的事业单位名单不是特别长,但是基本上都是强手,这也就意味着一些小一点儿的院团要面临很多现实的生存问题:如何培养这个市场,把这个东西做好。而他们帐下的能人又不及这些保留的事业单位多,财政方面也没人管了,肯定是有很多困难要面对的。如果能够闯出来,那也就是另一片天地了。说实在的,就那些保留的事业单位本身来说,倒是应该放到市场里锻炼锻炼,有这个实力和号召力,何必再靠着国家呢?

另外,事业单位里竟然有一大长串的内蒙古自治区这个乌兰牧骑那个乌兰牧骑:

土左旗乌兰牧骑
达茂联合旗乌兰牧骑
土右旗乌兰牧骑
鄂温克旗乌兰牧骑
鄂伦春旗乌兰牧骑
莫力达瓦旗乌兰牧骑
陈巴尔虎旗乌兰牧骑
额尔古纳市乌兰牧骑
新巴尔虎左旗乌兰牧骑
新巴尔虎右旗乌兰牧骑
兴安乌兰牧骑
科右前旗乌兰牧骑
科右中旗乌兰牧骑
扎赉特旗乌兰牧骑
科左中旗乌兰牧骑
科左后旗乌兰牧骑
库伦旗乌兰牧骑
奈曼旗乌兰牧骑
扎鲁特旗乌兰牧骑
阿鲁科尔沁旗乌兰牧骑
巴林左旗乌兰牧骑
巴林右旗乌兰牧骑
克什克腾旗乌兰牧骑
翁牛特旗乌兰牧骑
喀喇沁旗乌兰牧骑
锡林郭勒乌兰牧骑
阿巴嘎旗乌兰牧骑
苏尼特左旗乌兰牧骑
苏尼特右旗乌兰牧骑
东乌珠穆沁旗乌兰牧骑
西乌珠穆沁旗乌兰牧骑
镶黄旗乌兰牧骑
正镶白旗乌兰牧骑
正蓝旗乌兰牧骑
太仆寺旗乌兰牧骑
察右后旗乌兰牧骑
四子王旗乌兰牧骑
察右中旗乌兰牧骑
察右前旗乌兰牧骑
鄂托克前旗乌兰牧骑
鄂托克旗乌兰牧骑
杭锦旗乌兰牧骑
乌审旗乌兰牧骑
伊金霍洛旗乌兰牧骑
达拉特旗乌兰牧骑
乌拉特前旗乌兰牧骑
乌拉特中旗乌兰牧骑
乌拉特后旗乌兰牧骑
阿拉善乌兰牧骑
阿右旗乌兰牧骑
额济纳旗乌兰牧骑

看看,都让人恍惚这是蒙古国的国有文艺院团名单还是我朝的了?一共就一百多个单位,各种乌兰牧骑占了五十一个。干嘛留那么多这个啊!就因为是这些乌兰牧骑是“红色文化工作队”?政治偏向也太明显了,您倒是掺点儿别的,搅和搅和,别那么明显嘛。

不管怎么说,这个放手是早晚的事儿,也就是说不是耽误这一批演员,就是耽误以后的那一批演员。既然该来的已经来了,就趁着现在还尚有一些传统文化的土壤,在没有事业领导在那儿指手画脚的环境下,用真正的艺术和市场的规律培养出一批观众来,造出一个良性竞争的文化演出市场来。

传统和过年

以前曾经思考过“传统戏”的定义。最近通过留言里的对话,想到了更广义的“传统”的定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传统和经典,而传统与经典都是在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每次打剧本,碰到一些很不合逻辑的传统戏,时常会和小豆花感叹一下:这种没逻辑没意义的戏,没人演、绝了,也就真是该绝了。这和郭兄说的差不多,一个没什么意思的戏,看没看头,听没听头,到最后被淘汰属于自然规律使然。不过显然,现在很多失传和将要失传的戏,并不属于这个范畴,它们有很多可取之处,但仍然遭遇被淘汰的命运。物竞天择,除了“物”本身,看来只有“天”的因素了。

前些时候看新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同志写了三副“对联”来解读幸福。一看之下,这三副“对联”,简直——算是对联儿吗?

加快转型升级政府是关键
建设幸福广东匹夫也有责

人人是创造幸福的主体
个个是享受幸福的对象

我为别人的幸福努力工作
别人为我的幸福创造条件

对联儿这个本应很传统的玩意儿,这些年也越来越脱离其应有的特色。随便两句话就能算“对联”。长此以往,漫说对联应有的意境,就是最基本的平仄对仗也都没了。随便八句话就可以称律诗、四句话为绝句,带着髯口上台就是京剧……

这显然是社会大环境造成的。省委书记不懂对联(还要装懂),记者也不懂,读报的人也渐渐对这些传统的东西感到陌生,那也就难怪传统的东西离我们远去。郭兄说的,剩下来的唐诗也就是这么淘出来的。不过,还是不甘,至少如果对联没落了,那我们那么美丽的文字所创造出的这种独一无二的玩意儿,就没有人能理解了,太可惜了。

于是,什么是传统的,或者什么是值得保留的传统,在每个人心中的定义也就不同。哪些是需要继承的,哪些是可以抛弃的,无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以,“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芒芒空阔无边”这样气势磅礴的对联,在小豆子看来才是传统的经典代表;《斩经堂》、《芦花河》、《一匹布》这样的剧目才是骨子老戏的经典代表。

既然又说回戏来了,插播一个广告:梨园从腊月二十八开始了长达十天的辛卯新春特辑,每天一出老戏。今年的主题正是“久未上演的传统剧目”。有空您可以去看看。

广告插播完毕。

每个人心中的传统定义固然不同,也许在什么是值得保留的传统这个问题上,是达不成一致的。不过枯石兄说得好,“做一点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一点是一点,这就够了”。传统的东西,有些在变了味儿之后被淘汰,而有些则成为了新的“传统”。有些“传统”,被当作“糟粕”而打烂,有些则可能又在若干年后重新被拾起。有些是在骨子里、民间的,多少辈不分哪朝哪代顺着就继承下来了。还有的,与现代社会几乎相悖的东西,也因为是个传统,被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所接受和传承。就像腊月的最后几天,在理发店里排着长队等待理发的人们那样,遵循这个传统可能不止是为了自己的舅舅,更是一种迎接新年的方式。当然你也可见,小豆子也是排队的一员 表情 否则是无从知道理发店里有长龙存在的。

絮絮叨叨,又一年了。小豆子和小豆花在这里祝您新春愉快!万事如意!过一个快乐的传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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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的记忆

本来这篇文章打算叫《三探国图馆》来着。

算上今天去国家图书馆,在京一周的时间里已经去了三次了。头一次,因为没弄明白存包问题耽误了几分钟,等到书刊保存本库时差二十五分钟关门,不给调书了(关门前半小时为限)。看来上次在上海那么卡着时间到,不是回回都那么走运。之后二一次礼拜六一大早就去了,结果图书馆虽然开门,但是保存本库周末不开门,头一次去的时候没注意这个开门时间,又白跑一趟。

今天第三次,午饭过后到的图书馆。人家一看北京图书馆一卡通的读者证都愣了,竟然没见过,说你这什么卡呀?敢情一卡通就管北京范围的图书馆,这国图虽然地处北京,却直接归文化部管,要单独办卡。办办呗,办了。再去借书,一打听,竟然不让照相和复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书拿到手默记下来,当然这得超人来;再或者就是用电脑把剧本打出来(禁止扫描),看看表,打一本书的时间肯定不够了。没辙。本次回京打算把《京剧汇编》一网打尽的希望,只好留给下次了。就差这一本了!也只好如此。原以为事不过三呢 表情

由此再次怀念当初的崇文区图书馆,区级的到底不似国家级的那样高高在上,而是真的服务社区。自打他们要升级图书馆而临时搬到花市的火神庙以来,虽然离家更近了,但是大部分书都封存了,无法借阅。而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再回迁,还是个未知数。鉴于崇文区现在都已经撤了,未来,还会有崇文区图书馆么?

北京原来的崇文区,与东城区的划界线就是前三门大街。前三门大街以北为东城区,以南为崇文区。所谓前三门大街,就是以宣武门、正阳门和崇文门三点画成一线的大街。那时候小豆子的家,正处在这条线上,路南。小豆子的生活,就是游荡于崇文区与东城区两个区之间,过条马路就是跨区了。

小豆子对崇文门地区的感觉,从很小的时候就有。听以前小时候学说话的录音,豆妈在一旁问“去哪儿啊?”,小版的小豆子就会答道“崇门”,其中的“文”字与后面的“门” 字连成一体,一气呵成。当然,那时候不知道“崇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沿着崇文门外大街自南往北而行,近年拔地而起的新世界和国瑞城依然繁华,而处于当年崇文与东城边界的崇文门菜市场,已经封门搬迁了,大大的告示上写着搬迁到广渠门。“崇文门”菜市场出现在广渠门,挺滑稽的。那时候的崇文门菜市场,是豆家常去的菜市场,多少年了,内部的格局小规模地变化了几次,到底还是没躲过这场大搬迁。

而崇文门菜市场马路对面的便宜坊和哈德门饭店,则已经是废墟一片了,那里显然也拆迁了。崇文已然慢慢消失,作为崇文门别称的哈德门,还会继续存在吗?

关于“新东城”的宣传旗帜已经在原来的崇文区街头插遍,宣告着大东城的建立。崇文区给小豆子的感觉就像宣武区那样,有着很多老北京的气氛,文化上,生活上。说一个人来自崇文感觉比来自东城更老北京似的。大东城接管了这块地方,希望也能够把这文化氛围接管保留下来。但至少从新辖区的名字上看,崇文区被东城化的趋势似乎更有可能。当然,小豆子很理解新辖区以“东城”来命名的原因:如果反过来,新的辖区叫做“崇文区”,那么把东直门、安定门一类的地区称为“崇文区”,就像在广渠门附近出现崇文门菜市场一样滑稽。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保持原状,不是说不折腾么?

“崇文”两个字,不仅是一段历史,也是我们应该对自己文化所持有的态度。

好钢使在刀刃儿上

深圳特区三十年,翻天覆地的变化何止在深圳,又何止在经济层面。

就像瘾科技这幅照片,人的变化,物质的变化,浓缩于其中。

从前的街头大哥大
从前的街头大哥大

上周开始,把一些囤积了十余年的电脑硬盘拿出来,格式化,然后交给回收站去了。这么多年,终于出现了一些比较便民的回收站来合理处理这些硬盘。看着这些标着2GB、4GB的硬盘,同样能够感受到技术的日新月异。

家里的几台电脑,升级过无数个硬盘,而硬盘的大部分空间,都是用来存放京剧和曲艺的资料,文字啦,音频啦,视频啦,有很多是自己从其他媒介转出来的资料,也有很多是这些年通过网络交流和下载而来。技术进步了,戏迷的水平也提高了,很多以前很难流传开的资料,也因此解开了尘封,被更多人所接触。曾经有一个说法,“电视对传统曲艺是把双刃剑”,这内中有电视对曲艺传播的赞赏,也点出了其对剧场环境的杀伤性。而今天的电脑技术和网络也与当年的电视似的,抽去了人们去剧场的机会,但它对传统艺术的保留与传播上所起的作用,是电视及其先辈们都不能做到的。

有意思的是,在当下,传统艺术舞台对于使用各种高新技术毫不吝啬,尽砸钱之所能,可出来的成果也未见传唱;而对于老资料的保存,则很少去考虑高新技术,老音像资料就那么在库房里等着变质发霉,老艺术家的玩意儿也就那么烂在肚子里,没有通过摄像、录音一类最基本的手段保留下来。

电脑时代,资料一旦数字化,几乎可以说就能够永远地、方便地流传下去了。可是如果你光拿着技术做一些不靠谱儿的事儿,在舞台上炫炫声、光、电、海、陆、空的效果,甚至妄谈什么3D4D,耀眼了不假,可水准么,也这就和上图手握大哥大的女士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暴发户式的心态,在哪个时代都存在着。只是,希望这样的心态随着社会的进步能越来越少。剧团也好,演员也好,研究院也好,都能够塌下心来,把更多更好的技术用于保护传统的东西上来。

《包公案》与《施公案》

最近在帮着赵致远先生打《东昌府》的剧本,发现很久没碰施公这一系列的本子了。

从《施公案》发展出来的戏很多,各种“大拿”均源于此,再往上倒,《彭公案》里也有一套“八大拿”。

各种“大拿”说法不一,比较流行的有:侯喜瑞说法的《霸王庄》拿黄隆基、《独虎营》拿罗四虎、《里海坞》拿郎如豹、《东昌府》拿郝文僧、《殷家堡》拿殷洪、《落马湖》拿李佩、《淮安府》拿蔡天化、《八蜡庙》拿费德恭;李万春说法的《霸王庄》拿黄隆基、《独虎营》拿罗四虎、《里海坞》拿郎如豹、《落马湖》拿李佩、《莲花院》拿九黄七珠、《任丘县》拿毛如虎、《鄚州庙》拿谢虎;翁偶虹说法的《鄚州庙》拿谢虎、《八蜡庙》拿费德恭、《薛家窝》拿薛金龙、《殷家堡》拿殷洪、《河间府》拿侯七、《东昌府》拿郝文僧、《霸王庄》拿黄隆基、《落马湖》拿李佩。又据刘曾复所说《彭公案》中的八大拿有《莲花湖》拿秦尤、《英雄会》打窦尔墩、《武家园》拿武文华、《九龙杯》、《普球山》拿周应龙、《宣化府》拿九花娘、《剑峰山》拿焦振远、《溪皇庄》拿花得雷。

注意看一下这些形形色色的“大拿”,就可以看出《施公案》一系的风格,即:拿土豪、除劣绅、诛恶霸,大龙套施世纶带着黄天霸一干人等逢山平山,见寨灭寨,把绿林上的一帮又一帮的恶人剪除干净,保得大清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包公案》也是有侠剑客串场的,但整个《三侠五义》一系的终极主旨是灭朝廷的大反叛襄阳王,而且包公除了拿土豪劣绅一类的事迹外,最为人称道的是王子犯法同庶民这一做法,铡刀下,刁民恶棍外,还有如国舅和驸马这样的帘内大员。

相比之下,施公的活儿主要就是在朝廷外围走走场子,稳定稳定社会秩序,而大清朝的官僚体系则是毫无问题,不需要这样的青天大人出马整治官吏。

其实,施公戏里还是有一出表现在官场里斗志斗勇事迹的,名叫《三搜索府》,讲索额图谋图造反,被施公发现马脚,往搜三次,终于查出罪证,康熙降罪把索额图削职为民。本事不见于《施公案》,而出于《施公洞庭传》。当然,像索额图这样被皇上已经定性为“诚本朝第一罪人也”的家伙,可以在各种文艺创作中尽情糟践,反正多安这一条罪状也不多。

香港大公报最近的一篇文章,标题是《抵制“三俗”应先正官风》,也是这个原理。戏曲评书小说一类是历朝历代教化我们小老百姓的,但要是整天给我们看官府对付小老百姓的内容,虽然也是平民愤的事儿,但总是来自底层的故事,也腻了。

所以包公的形象要比以后诸公都要鲜明高大,包公不光是做了很多打黑除恶的事情,更是在朝的时候去和当官儿的对着干了——老百姓喜欢看的是这个。侠剑客扫黑除恶固然热闹好看,热闹过了也就过了,比把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皇亲国戚封疆大吏正法要差远了。

沉默中的小爆发

梅葆玖在政协文艺组讨论中的发言一针见血,也难得如今还有人能出来说这样的话。复制过来再读读,拍案的同时,也是“痛心”的心情:

梅葆玖在感谢国家对振兴京剧投入巨大力量的同时,也指出有些部门、领导将京剧“杂交化”的发展方向是错误的,“不带髯口粘胡子的京剧很可笑。如果说这是为了吸引年轻人走进剧场的行为,那孩子们更应该了解纯正的传统艺术,京剧这么发展下去可就麻烦了”。梅委员还对央视春晚将京剧节目安排在零点钟声后的“鞭炮档”很不满。他说:“看上去是在弘扬国粹,但那个时间段大家都去放爆竹、吃饺子甚至睡大觉,怎么弘扬啊?我不反对歌舞类节目多一些,以迎合80后、90后的观众。但民族的大节日、大晚会上,就应该给国家最传统、最正规的节目一个展示的机会,哪怕在黄金时段唱10分钟也好啊。”

对于春晚的批判我们听的见的谈的很多了,现在主流文化对传统文化的“杂交化”甚至是漠视,已经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曲苑杂坛》的制片汪文华,随后哽咽地发言:

她说:“我是广电系统和电视台推荐的委员,我说这些话其实不合适,但我忍了三届了,今天是急得不行了才张嘴的。现在荧屏都在给时尚、选秀、谈话类节目让路,而戏曲、曲艺类节目几乎都要灭绝。我这档节目做了20年了,有可能马上就要被取消了,据说是收视率不高,没人爱看。但我呼吁荧屏还是要给传统节目留一条活路,眼看着老艺术家们一个个‘走’了,别说传人了、发展了,现在连个成品标本都很难看到了。想起这些,我很痛心。”说到此处,汪文华哽咽了!

其实事实早就在那儿摆着呢,振兴的口号喊得再亮也没有用,重要的是实际行动怎么做。而现在,主流趋势基本上就是让传统艺术“在沉默中灭亡”。没有了平台的艺术,也许可以在民间找到自己的出路,但偏偏这些艺术又是以政府包养的形式存活的,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不可能在民间走出路来,就像老车站剧社那样,不听管教的下场仍然是“灭亡”。于是,传统艺术就在这么干磨干耗中,失去了自己的土壤,又如汪文华所说,也失去了一个个走了的老艺术家们。

什么叫干着急?就是这样,不搭理你,减少你露脸的机会,或者干脆把你从主流频道赶到一些美其名曰“戏曲频道”的地方,边缘化,再以收视率的理由翻回来削减,慢慢灭你于无形。传统艺术在主流频道和春晚上所占时长和比例在逐年缩短,直到零星甚至全无,就是这么一个温水煮蛤蟆的效应。不过网上有文说,温水煮蛤蟆的真相其实恰恰相反,随着水温的升高,蛤蟆其实会蹦出来的。那么京剧的现状,看起来连蛤蟆都不如了。

现在的环境下,梅葆玖的话也只能是说说,沉默许久的一次小爆发而已,并不能指望因此就能够使传统艺术的生存环境得到改观。而汪文华的《曲苑杂坛》,即便真的取消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惊呼。这些年见怪不怪的太多了,在沉默中逝去的玩意儿也太多了,眼下政协会议上的痛心疾首,晚了若干年。

除夕夜

很久没在国内过年了,上一次要追溯到超过一个生肖轮回之前的1997年,而1993年在北京开始的“禁放烟花爆竹规定”,使得小豆子对放烟花的记忆又要再往前推四年。大年三十,北京的街头已经是爆竹声声辞旧岁了,一路走来,除了漫天烟花以外,弥漫在空气里的烟火味儿,是那样的熟悉。小时候在楼前小花园放花的烟火味儿,时隔这么久,还是那个味儿,这就是年味儿的一部分吧。

在此给各位拜年了。裘迷问是“回家过年吧”?不全是,这次回来主要是出差的任务,年三十儿也没有在家吃年饭,除夕、初一、情人节等等这一干节日,都是豆团队一起度过了 表情 另外对不住合意太爷,这次没空儿聚了。

春晚也很久没这么看了,甭管怎么样,好歹看看吧。朱军正说呢,咱们这四个小时的节目还缺什么类型的节目呢?听话音儿就知道要演戏了。好消息是,于魁智终于不唱“坐宫”或者“今日痛饮庆功酒”,坏消息是,唱的玩意儿还不如唱“今日痛饮庆功酒”呢。真服了,连唱歌的现在都不弄伴舞的了(你看毛阿敏什么的就干站那儿唱),这帮唱戏的还得弄一堆伴舞,而且唱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戏咱不懂,不置评。单说京剧的于魁智、李胜素、孟广禄、袁慧琴这四位大神,唱了一堆啪嚓辙的所谓“京剧”,台下还掌声阵阵。照这么玩儿下去,戏曲很快就可以撤出春晚舞台了,因为对于新观众来说,不会有弃之可惜的情结,而对于老戏迷来说,这种形式却早已食之无味。连鸡肋都不如的,真难为演员还唱呢。

窗外依然是响彻云霄的鞭炮声,十二年的禁放在一旦间废止之后,抛弃的传统依然可以快速回归;而在九十年代初纪念徽班进京二百周年的高潮之后,京剧开始一年不如一年地走向低谷,观众层也开始断档。也许只能说,相对其他更传统的玩意儿来说,二百年京剧的还太嫩了,底蕴积淀得还不够,以致一旦出现了十年的断档,它就元气尽伤,走向边缘化。

大过年的,不多说这些了。来点儿吉祥话,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睡觉去者,明儿还得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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