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情况

最近有很多朋友反映从国内连不上或者很困难连得上戏考的网站,而问题似乎局限于某些地方的某些运营商,全国范围内似乎不是都有这个问题,因此觉得不应该是像2008年那次被超级防火长城堵住了的缘故,倒像是亚太间的哪条光缆又出问题了似的。各位看客最近上戏考及相关网站都有困难么?

不过最近生活上确实挺忙的,主要正经上班的办公室活儿很多,加上一些同事跑外地本地人手不够,所以晚上经常会要在家里加加班儿。因此最近弄戏的时间比较少了,不过因为办公室人少,平时插着耳机不被打搅听戏的机会倒是多了些,有失有得吧。

先汇报这么多,顺便调查一下最近网络情况。眼看农历小雪了,各地方也都开始变冷了,大家要注意保暖的 表情

拾慧:读《涉艺所得》有感

2011年11月11日

从鱼翅到鬼节

最近,多伦多华人圈儿里比较大的新闻,莫过于多伦多市政府通过了禁止售卖鱼翅的法律。根据这个新法:

在多伦多市拥有、出售、消费和交易鱼翅或鱼翅产品都属非法行为,宽限期为半年,以后如被发现违法第一次将被罚5000元,第二次25000元,第三次10万元。

这场禁令的起源,是几个议员(包括一名华裔)认为获取鲨鱼翅的方法导致了鲨鱼濒临灭绝。根据这些人的说法,渔民们捕捉鲨鱼之后把鱼翅砍下然后把鲨鱼扔回海里任其自生自灭,这种手法太残忍了,太坏了,所以一定要禁吃鱼翅。

可问题是,根据加拿大的法律,吃鲨鱼本身并不犯法,而同时并不是所有的鱼翅都来源于这种浪费的杀戮,很多是来自正常整条捕杀的鲨鱼。显然,鱼翅只会来自被虐杀的鲨鱼,这一偏见的看法被一些议员和环保人士认为是真理。

进而,华人为了吃鱼翅不择手段这一偏见的看法也被认为是真理。

进而,吃鱼翅被看成是华人特有的行为;进而,吃鱼翅又被看成是一种“落后愚昧”的行为;进而,这些又都与华人开始画等号了。

豆家从来对吃鱼翅都没有兴趣,认为不吃鱼翅也没到活不了的地步,但同时也认为别人正常吃鱼翅也没妨碍了环保什么事儿——尤其是当这鱼翅本身的来源是堂堂正正的。而这件事儿在华人圈儿里已经被吵到涉及种族一类的地步,远不是一碗汤应该承受的。

这里的问题是,一些赞同禁翅的同胞们,把吃鱼翅提升到了一个民族的文化是如何落后的高度。诚然,鱼翅这玩意儿没啥营养,不如吃粉丝来得痛快,但是你也犯不着说吃鱼翅就是愚昧落后的行为,甚至把它归到中国文化中来。

虽然吃鱼翅还远算不上是文化,但是我们一些人这样习惯性地否认自己的文化,自西风东进以来的百年间,似乎就没有断过。汉语拉丁化、破四旧、“黄色文明”和“蓝色文明”等等,种种的不自信,即表现于此。

吃一碗鱼翅,或者京剧中踩一付跷,就可以被贴上腐朽落后的标签,进而讨伐,直到其被消灭。而其实,如果一个东西真的与现代文明社会不相容,那么不用管它,它也自然就会被社会所淘汰。而这种人为打压,也许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它消失,但是我们现在也知道了,看风水,瞧手相,包括戏曲舞台上的踩跷,且不论好与歹,这些曾经被批判的东西,哪一个还不是又都回来了?无论是正方还是反方,大可歇歇,用平常心看待一些事物。

就像今儿晚上的这个万圣夜,从小朋友到大人,一个个装神弄鬼,在正经的基督教徒看来是毫无宗教意义的,保守派的教徒甚至也曾强烈抵制过这个“节日”。但年复一年,大家也无非把这个当作一个乐子罢了,那反对方也就不用上纲上线到不虔诚,或者用我们的手法把它打成“封建迷信”。从不同的生活方式到不同的文化习俗,互不相扰,互不干涉,无疑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京剧《四进士》的一个主线,是老人家宋士杰的好打不平。

话说宋士杰刚一出场,自报家门后走在街上,见到一个女子(杨素贞)被一群无赖追赶,正要向前“去管闲事”,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就是因为管闲事而被从衙门里革退,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不管了。正当宋士杰心里嘀咕的时候,杨素贞喊了一嗓子“异乡人好命苦哇!”这句话把宋士杰打醒了。这“异乡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外地人”,外地人在本地受欺负这种事儿,在本地人看起来是很平常的,可宋士杰意识到如果他不出手来管这件事儿,恐怕别的本地人也就会漠视地走过而不管。因此,宋士杰决定管一管。于是,他把老婆万氏叫出来,夫妻俩有了下面这样的对话:

宋士杰(白)行在街市之上,只见信阳州一干油头光棍,追赶一个女子。若追在无人之处,那女子定要吃他们的大亏。我将你唤将出来,商议商议,设法去救她一救啊。
万氏 (白)哎呀,你这个老头子,上回净为你爱管闲事,衙门里头把你的差事都革了。怎么今儿个你又要管闲事来啦?要去你去,老太太我可不管。
宋士杰(白)我本当不管,那女子言道:“异乡人好命苦!”念她是个异乡人,救她一救啊。
万氏 (白)管她什么异乡人、内乡人的,我不管。
宋士杰(白)你既然要学大慈大悲,应当管一管啊。
万氏 (白)不管!
宋士杰(白)你是个好人,管一管。
万氏 (白)不管!不管!
宋士杰(白)不管?是啊!“救人一命,少活十年”。
万氏 (白)你这个老头子,你怎么越老越糊涂啦?人家谁不知道,“救人一命,多活十年”,到你这儿怎么少活十年了?
宋士杰(白)少活十年。
万氏 (白)多活十年。
宋士杰(白)少活十年。
万氏 (白)多活十年。
宋士杰(白)少活。
万氏 (白)多活,多活,多活!
宋士杰(白)你晓得多活,为什么不去救她?
万氏 (白)哦,好你个老头子,敢情你这个话是跟我这么绕着弯儿的……我说老头子,咱们要是打出祸来呢?
宋士杰(白)有我担待啊!
万氏 (白)怎么着,有你?
宋士杰(白)
万氏 (白)好了!

在宋士杰三言两语的激动下,万氏出手,并成功救下了杨素贞。

难得啊。在信阳州的街面上,想必看到杨素贞被无赖追赶的路人不少,但是出手相救的,却只有宋士杰夫妇。可即便是这二老,也都是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才出手的。而这心理活动,也恰恰是做了好事怕惹麻烦的人会有的。这出戏在这些小处上的描写是很仔细的:宋士杰并不是被写成一个十足的英雄人物,见到需要救人的情况便挺身而出。相反,作为一个有阅历的老人,体会了多少人情世故,见遍了无数世态炎凉,在做好事之前,也就多了一些嘀咕和犹豫。但无论心里怎么反复,最后,老人还是伸手把人给救了。

如今,所有的迷信报应说都被打破了。对于现在的人来讲,救人一命既不会多活十年,也不会少活十年,少惹麻烦倒是真的。因此,在越来越多的嘀咕和犹豫中,我们的社会上,见死不救的人越来越多,见义勇为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这样看来,现在的社会与明朝嘉靖年的信阳州看起来很像。而这信阳州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八府巡按毛朋给了包括信阳州在内的下五府八个字的考语:

官是赃官,民是刁民。

官风与民风的互相影响下,造成了这样一个冷漠的社会。而也只有这样的社会环境,鲜有的抱打不平见义勇为行为,才会被拿来编成戏演,被当作新闻来报

我们也都是凡人、小人物,所以在做好事之前,也是可能会像宋士杰那样自思自想一下,但请不要连想都不想便冷漠地离开。自思自想的目的,也不是要为自己找一个不伸援手的理由,而是要停下脚步来,问一问自己的良心。

纪念刘雪涛

昨天一早,上网看新闻,得知刘雪涛先生去世了,叹息。

要说和刘雪涛先生也是有几面之缘,以前也整理过先生说的一些往事片段。不曾想,今年三月见面聊天竟是和先生最后的一次,而那会儿先生还是精神矍铄,头脑清晰。

晚上打算坐下来写点儿什么,又打开新闻一看,苹果的乔布斯竟也去了。那会儿看他因病退下,还觉得这比硬撑着要好,毕竟身体是第一位的,没想到还是退晚了。

人这一生,光阴似箭。能留给后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也就不枉此行了。故去的刘老,为我们留下了很多精彩演出的资料,并似绿叶般衬出了张派这朵红花。如今北京京剧团这一堂人在天上是聚齐了,《状元媒》、《望江亭》、《楚宫恨》、《赵氏孤儿》,等等,在上面可以开锣了。而留给我们的,是老先生们的音容笑貌,及我们的无限忧思。

再整理一些刘老讲的事情,权作纪念吧。

刘老感叹:北京京剧团没有右派,而中国京剧院有好几个。马连良先生的帽子当时特别悬,彭真市长说了一句话:“如果给他戴上帽子,这个戏怎么演呀?他有问题他的不对给他提出来让他改嘛。”领导一句话,北京京剧团没右派。

《沙家浜》刘老改大嗓了。有一个晚会,业余工人演工人戏,彭市长去看。等休息的时候,教育处陆处长找刘老到后面去,去了之后,问:“您找我有指示啊?”彭市长说:“不是指示。我告诉你:小生戏你可不能把它忘了。”刘老说:“市长,我改大嗓了。”彭说:“那是暂时的,这小生戏别忘了,还要唱,还要演。”回去刘老跟薛恩厚说这事儿,薛恩厚跟没听见似的,没敢表态——压力大。

李佩卿,青衣,姜妙香先生教他《战蒲关》,定不下来,后来改胡琴了。李说我刚拜完您我再改胡琴我还得拜师呀?姜先生说我给你开蒙。后来李傍了余叔岩。可惜三十六岁就走了。

提到当年和许翰英的合作,刘老说:“现在演荀派都跟疯子似的。”

黄元庆排演《状元媒》里的六郎,柴郡主赠珍珠衫,柴郡主下场之后,杨延昭面向观众方向暗挑大指,表示暗赞。这时马连良先生把黄元庆叫过去,说你这么做是不要脑袋啦!臣子怎么能这么对皇家的郡主?

刘老三月份的时候对旁边的马长礼感叹说:“跟咱们那会儿演戏的人,死了百分之八十了。”而每次,二老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询问一下其他的一些老人。刘老问“李荣安还有没有了”(大约因为都是唱小生的,又和马老都是荣春社的),马老说:“李荣安、孙荣蕙,都没了!”老人们无奈地唏嘘。如今想来,再想想刚故去的刘老,亦让人嗟叹。

三月份时的刘老
三月份时的刘老

车轮大战

记得以前第一次在评书里听到“车轮大战”这个词的时候,感觉这种战法太不厚道了,比群殴还不如。毕竟群殴的话在表面上看人多的一方就不是很道德,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而车轮战看似这群人里一个人打不过便轮番上阵再轮番败阵,显得那边单个的多么英雄似的,可最终是在消耗这一位的体力,更是差劲。

整理这出名为《持轮战》的剧本的时候,先扫了一下剧情,原来是梁山打东昌府收没羽箭张清的戏。当初看《水浒传》的时候觉得这段很好看,梁山这边走马灯似地换人与张清交战,竟无一敌手。抄一下原文里吴用当时的描述,概括得很好:

我闻五代时,大梁王彦章,日不移影,连打唐将三十六员。今日张清无一时,连打我一十五员大将,虽是不在此人之下,也当是个猛将。

尤其是这“日不移影”用得极妙。当看到这出《持轮战》的剧名时,想到的就是梁山诸将“持”久地车“轮”大“战”张清。

不过看完剧本就大跌眼镜了。这个“持轮”战竟然是说卢俊义手“持”车“轮”大“战”张清。这可是原文没有的内容啊。其实发现很多京剧里水浒戏会杜撰出一些与《水浒传》原文不同的东西,从一个侧面也就反映出《水浒传》本身的成书就是从各种民间故事中不断增减而定型的,而一些在成书时抛弃不用的素材,可能在戏里还有保留。

至于《持轮战》这出戏,比较合理的推断是,以前的艺人文化修养不是很高,有时候会望文生义。也许当时的编剧没有把《水浒传》看仔细,大约知道东昌府有这么一场车轮大战,于是就编出来了一个卢俊义拿着车轮大战的戏来。您说,这车轮当武器能有什么优势呢?舞台形象也不知道什么样子,反正这个戏绝了。

更有意思的是,与这个故事内容相衔接的还有一出水浒戏,叫《法华寺》,也名《持轮战》,剧情大致如此:

宋江攻打曾头市,史文恭屡战不胜,约和。宋江佯遣时迁、李逵等至史处为质,又诱史等夜来劫营,设伏败之,时迁等在法华寺为内应,夹攻破庄。卢俊义持车轮大战,卒擒获史文恭。宋江命乱箭射之,史有避箭术,花荣用神箭射死之。

众所周知,梁山擒了史文恭大报冤仇之后,才引出打东平府和东昌府,而在这出《法华寺》的戏里,卢俊义又是手持车轮大战,最后拿住了敌人——卢员外动不动就抄车轮打仗(也不知道都从哪儿来的,还总能找到),大有金轮法王的风范。捉史文恭这件事儿本身也是在《水浒传》原文里有的,但是扩展出来的车轮大战以及神箭什么的却不存在(剧中史文恭的“避箭术”名为“瞪箭法”,只要瞪着箭就不会被射中 表情)。《京剧剧目初探》对这出戏的评价是:“与《英雄义》并存单行,但流行较差,情节亦与原书不尽同。”

流行较差的最终结果就是,这出《法华寺》也不见于舞台了,不过好在,与和它同名的《持轮战》一样,留下了剧本。作为剧本,它们让我们看到了以前的艺人对名著是怎么理解的,这也正是它们作为文献资料得以保留下来的意义所在。

不知道这些戏当初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是否也会有观众不满这样地胡乱糟改名著?不管怎样,人家这是戏,“戏说”,就别当真了。

《四进士》中的法律

京剧《四进士》里面,包含了很多古代打官司告状的规则套子,放到今天,还都能找到影子。

比如,作为巡按的毛朋,出场之后念的“奉旨出朝,地动山摇。逢龙锯角,遇虎拔毛”。这种气势的巡按,与如今的巡查组,差不太多。

比如,毛朋私访前,叫人张贴告示,“若有贩卖人口者,责打四十大板,一面长枷”。这是典型的拍脑袋就出一条法规的做法。

比如,毛朋替杨素贞写状的时候,对于赖词的解释,是“牛吃房上草,风吹千斤石。状子入公衙,无赖不成词”。“无赖不成词”应该是对如今遍地摔倒的老太太最好的注解了。

另外,剧中“百姓告官当问斩”的法律法规,“三百两银子押书信”这样“官吏过柬、密札求情”的潜规则,杨素贞“越衙告状”比之如今的“上访”,凡此种种,你会发现,我们周边的法律系统与京剧世界中反映的封建法律体系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

因此,对于看惯了戏的人来说,面对时下“法治社会”发生的种种怪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远没到拍案惊奇的地步。当然,自辛亥革命始,封建社会已经被推翻一百年了,其中还有十年把帝王将相什么的都赶下了舞台,可法律和法制的建设,竟还有很多停留在百多年前的状态,这倒是值得拍案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