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网的评论一向一针见血,说在点子上。这次结合《十五贯》50年后再进京的评论,一样值得细品与深思。昆曲如此,京剧亦如此。遗憾的是,我们的决策者,除了像这样放一些乏味的官话外,很难有更好的作为。
坚守典雅还是走向通俗
作者:万润龙,摘自:东方网5月9日晚上,由浙江昆剧团主演的昆曲《十五贯》在杭州胜利剧院演出,这次复排的《十五贯》,由周传瑛之子周世琮担任导演,主演则由团里“世、盛、秀、万”四代昆剧演员共同担纲。所有的观众领略了昆曲的幽兰之香,见证了昆曲艺术的后继有人。
再过一周,这台大戏将应全国政协邀请赴京演出。五十年前的四、五月间,就是这部《十五贯》,在京46天连演了47场,轰动了北京城,被周恩来总理称为“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此次《十五贯》的再度进京,是否能像50年前那样再次引起轰动效应,自然引人关注。
5年前的2001年5月18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宣布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单,共有19个申报项目入选,中国的昆曲艺术名列其中。人们对昆曲的关注也陡然升温。
已有600多年历史的昆曲是中国的“百戏之祖”,是我国传统戏曲艺术中的珍品。昆曲中的《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等不朽名作,成为中国古代戏曲文学中的奇葩。许多文学青年和艺术人才就是通过这些名作才认识了王世贞、汤显祖、沈璟、高濂、李渔、朱素臣、孔尚任、洪昇等戏剧、文学大师。
18世纪后期,戏曲由贵族化向大众化过渡,昆曲开始走下坡路。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前,全国范围内已没有一个职业昆剧团。新中国的成立为昆曲的保护和发展提供了重要转机。1956年,浙江昆剧团改编演出的《十五贯》在全国产生了广泛影响,之后,全国相继成立了6个昆曲院团,韩世昌、白云生、朱传茗、周传瑛、俞振飞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及解放后培养的李淑君、蔡正仁、计镇华、张继青、洪雪飞、汪世瑜等一批优秀演员,整理、编演了《牡丹亭》、《西厢记》、《千里送京娘》、《单刀会》、《桃花扇》等大量优秀剧目。“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之说并不夸张。
然而,中国的市场经济和随之而来的文化多元化,使昆曲这一古老的艺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严格的程式化表演、缓慢的板腔体节奏和陈旧的故事情节,与眼下舞台和荧屏的时尚性、娱乐性大相径庭,与当代人的审美需求拉大了距离,与观众渐行渐远。
文化部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曾就我国昆曲的现状提出过存在的五大问题:编剧人才严重缺乏;传统剧目严重流失;院团经费严重不足;昆曲生源严重匮乏;缺乏昆曲演出剧场。并就昆曲的振兴提出过相应的建议,其中主要就昆曲表演艺术的传承、培养出类拔萃的昆曲人才和大力培养昆曲观众等方面提出了具体意见和设想。
为了振兴昆曲,文化部曾于1982年提出了“抢救、继承、革新、发展”的八字方针,随后,又颁发了一系列关于保护和振兴昆剧的文件,并于2001年12月制定了《文化部保护和振兴昆曲艺术十年规划》。
为了让昆曲走出困境,政府部门和戏剧界人士做了大量的努力,昆曲界更是做了许多有益的尝试。在抢救昆曲的呼声中,出现过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昆曲应作为博物馆艺术,以保存为主,少谈发展。但此说显然有悖于“人类文化遗产”保护的宗旨:确保生存,不遏制发展。另一种意见认为,昆曲必须革新,否则难以生存下去。但此说同样生出新的问题:如果对昆曲作大的改革,就有可能失去其昆曲的特性。
近年来,昆曲舞台出现了几缕革新的清风。由白先勇担任总策划和总制作、两岸三地联手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成为中国舞台上一道全新的文化景观。此剧在北大、复旦等全国11所高校巡演,观众达7万人次,创造了近年来昆曲演出史上的一个奇迹。继青春版《牡丹亭》之后,由台湾实业家陈启德投资、邀请奥斯卡最佳舞美指导叶锦添加盟的苏昆《长生殿》又在北京、台湾等地巡演,依然火暴。去年,江苏昆剧院聘请台湾文学大师余光中为文学顾问,由北京话剧界的著名导演田沁鑫执导,重新排演青春版《桃花扇》,起用的全部演员平均年龄不到18岁,同样好评叫座又叫好。上海昆剧团赴德国演出时,刻意加强与观众的语言沟通和剧情沟通,部分演员在演出大厅公开化妆,试穿服装,西方观众看到了“原汁原味”的昆曲,直呼“太美了”,多次谢幕也不肯离开。与江苏、上海昆曲界形成对应的浙江昆剧团近两年来也大有作为,他们把昆曲唱进了校园,三年来高校演出和社会演出的场次每年都超过120场,还摄制了100余部昆曲折子戏录象。该团新创作排练的历史剧《公孙子都》已入围2005年“国家艺术精品工程”初选剧目。今晚公演的《十五贯》则在剧情上做了取舍,将3个多小时的戏精练至2小时零5分钟。
昆曲界对昆曲艺术的改革尝试在戏曲评论界引出的反响并不一致。就在广大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为青春版的《牡丹亭》《桃花扇》叫好时,评论界却有专家对昆曲的“青春化”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昆曲是精湛的表演艺术,演员太年轻,他们甚至连“词牌”都不懂,如何胜任戏中的角色;盲目追求演员的低龄化,有可能影响艺术质量,不利于昆曲艺术的传播。
评论家朱为总先生曾对昆曲认知上的浮躁和粗糙提出过批评。他表示,社会对昆曲关注的焦点放在“通俗化”、“大众化”上,导致观众失却了走近这一文化经典的自觉性,并不能给予这“国宝”艺术最起码的礼遇和尊重。朱先生认为,昆曲的价值和现实意义并不在于它是否“流行”于今天舞台,而是它在中国文化史和艺术史上所曾经创造和凝定的成就与地位。文化地位、舞台现状和剧团状况,三者不能等同而言。
但更多的有识之士忧虑的还是社会对昆曲的重视。5年前,与中国昆曲同时被列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日本能乐在日本受到了国宝式的追捧,多家媒体以头版头条位置刊登消息或以整版篇幅刊登广告予以祝贺,社会各界集会庆祝。而我国的媒体对昆曲宣传和传播的热情却远不如超女和流行音乐。浙江昆剧团团长林为林告诉笔者,日本规定小学生在学期间必须观看能乐,我们却从未有这方面的规定。由于缺乏古典文学的教学,许多大学生,甚至中文系的研究生都不知昆曲为何物,这也是造成昆曲观众断层的重要原因。但一些大学教授却表示,大学文学史教材中涉及昆曲,而绝大多数教师和学生却看不到舞台演出。北京大学教授陈平原建议,把昆曲教育作为艺术教育的一项内容引入大学课堂,以此迈出普及昆曲的第一步。
这又让笔者想起了50年前昆曲“复苏”的三个细节。《十五贯》进京之初,剧场票房并不可观。4月17日,毛泽东同志在中南海观看了《十五贯》,作了三点指示:这是一出好戏;凡是有条件的剧团都要演这出戏;政法部门的同志都要看这出戏。周恩来总理接见了剧组成员并作了两次讲话。5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社论,其标题就是周总理的原话。昆曲和《十五贯》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不仅在北京的演出场场爆满,之后巡演8个省市,直接促成了全国现有6个昆剧团的成立。大有“昆曲成国剧”之趋势。
如今,新排的《十五贯》又要进京。在失却了50年前的政治氛围,中国的演出市场已经主要依靠票房运作的今天,昆曲《十五贯》能否再现50年前的辉煌,已经很难预料。“后继者任重道远,唯上下而求索。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浙江昆剧团团长林为林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