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大战

记得以前第一次在评书里听到“车轮大战”这个词的时候,感觉这种战法太不厚道了,比群殴还不如。毕竟群殴的话在表面上看人多的一方就不是很道德,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而车轮战看似这群人里一个人打不过便轮番上阵再轮番败阵,显得那边单个的多么英雄似的,可最终是在消耗这一位的体力,更是差劲。

整理这出名为《持轮战》的剧本的时候,先扫了一下剧情,原来是梁山打东昌府收没羽箭张清的戏。当初看《水浒传》的时候觉得这段很好看,梁山这边走马灯似地换人与张清交战,竟无一敌手。抄一下原文里吴用当时的描述,概括得很好:

我闻五代时,大梁王彦章,日不移影,连打唐将三十六员。今日张清无一时,连打我一十五员大将,虽是不在此人之下,也当是个猛将。

尤其是这“日不移影”用得极妙。当看到这出《持轮战》的剧名时,想到的就是梁山诸将“持”久地车“轮”大“战”张清。

不过看完剧本就大跌眼镜了。这个“持轮”战竟然是说卢俊义手“持”车“轮”大“战”张清。这可是原文没有的内容啊。其实发现很多京剧里水浒戏会杜撰出一些与《水浒传》原文不同的东西,从一个侧面也就反映出《水浒传》本身的成书就是从各种民间故事中不断增减而定型的,而一些在成书时抛弃不用的素材,可能在戏里还有保留。

至于《持轮战》这出戏,比较合理的推断是,以前的艺人文化修养不是很高,有时候会望文生义。也许当时的编剧没有把《水浒传》看仔细,大约知道东昌府有这么一场车轮大战,于是就编出来了一个卢俊义拿着车轮大战的戏来。您说,这车轮当武器能有什么优势呢?舞台形象也不知道什么样子,反正这个戏绝了。

更有意思的是,与这个故事内容相衔接的还有一出水浒戏,叫《法华寺》,也名《持轮战》,剧情大致如此:

宋江攻打曾头市,史文恭屡战不胜,约和。宋江佯遣时迁、李逵等至史处为质,又诱史等夜来劫营,设伏败之,时迁等在法华寺为内应,夹攻破庄。卢俊义持车轮大战,卒擒获史文恭。宋江命乱箭射之,史有避箭术,花荣用神箭射死之。

众所周知,梁山擒了史文恭大报冤仇之后,才引出打东平府和东昌府,而在这出《法华寺》的戏里,卢俊义又是手持车轮大战,最后拿住了敌人——卢员外动不动就抄车轮打仗(也不知道都从哪儿来的,还总能找到),大有金轮法王的风范。捉史文恭这件事儿本身也是在《水浒传》原文里有的,但是扩展出来的车轮大战以及神箭什么的却不存在(剧中史文恭的“避箭术”名为“瞪箭法”,只要瞪着箭就不会被射中 表情)。《京剧剧目初探》对这出戏的评价是:“与《英雄义》并存单行,但流行较差,情节亦与原书不尽同。”

流行较差的最终结果就是,这出《法华寺》也不见于舞台了,不过好在,与和它同名的《持轮战》一样,留下了剧本。作为剧本,它们让我们看到了以前的艺人对名著是怎么理解的,这也正是它们作为文献资料得以保留下来的意义所在。

不知道这些戏当初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是否也会有观众不满这样地胡乱糟改名著?不管怎样,人家这是戏,“戏说”,就别当真了。

《四进士》中的法律

京剧《四进士》里面,包含了很多古代打官司告状的规则套子,放到今天,还都能找到影子。

比如,作为巡按的毛朋,出场之后念的“奉旨出朝,地动山摇。逢龙锯角,遇虎拔毛”。这种气势的巡按,与如今的巡查组,差不太多。

比如,毛朋私访前,叫人张贴告示,“若有贩卖人口者,责打四十大板,一面长枷”。这是典型的拍脑袋就出一条法规的做法。

比如,毛朋替杨素贞写状的时候,对于赖词的解释,是“牛吃房上草,风吹千斤石。状子入公衙,无赖不成词”。“无赖不成词”应该是对如今遍地摔倒的老太太最好的注解了。

另外,剧中“百姓告官当问斩”的法律法规,“三百两银子押书信”这样“官吏过柬、密札求情”的潜规则,杨素贞“越衙告状”比之如今的“上访”,凡此种种,你会发现,我们周边的法律系统与京剧世界中反映的封建法律体系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

因此,对于看惯了戏的人来说,面对时下“法治社会”发生的种种怪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远没到拍案惊奇的地步。当然,自辛亥革命始,封建社会已经被推翻一百年了,其中还有十年把帝王将相什么的都赶下了舞台,可法律和法制的建设,竟还有很多停留在百多年前的状态,这倒是值得拍案惊奇。

共享喜讯!

刚刚忙完一天的事儿,在此,小豆花和小豆子向诸位宣布:

我们今天结婚啦!

在晚餐上,感谢完双方的家长(计有花爹、花妈、豆爹、豆妈)以及列席的豆舅舅和豆舅妈,花妈说,你们还得感谢京剧的。

是了,真也亏了京剧。三年前,如果不是京剧的原因,小豆花也不会走进多伦多国剧社来报名跑龙套,那也就不会和小豆子形成相交线,进而两条本不相关的生活轨迹有了交点,又变成了一条线。今天,在多伦多市政厅举行的简单庄重而浪漫的仪式,代表了这条线无论是直线还是曲线,小豆花和小豆子的生活轨迹都将以并行的方式延伸下去;套用一个数学定义,这是一条射线,从交点开始,延绵到永远。

感谢所有关注小豆花和小豆子的朋友,我们很高兴能够通过网络与大家分享喜讯。

共享喜讯!
共享喜讯!

《哭秦庭》的结尾

戏考最新更新的剧本中,有一出《哭秦庭》,是安舒元的藏本,与现在能看到的高派本子有很多不同之处。

最明显的地方是,全剧并没有在秦王答应申包胥借兵复国而止住,而是继续演下去,秦吴交兵、楚国君臣相会、申包胥二次修书、伍子胥撤兵,至楚昭王还国,封官庆宴而终。

戏剧的布局,据总结是要“豹头、熊腰、凤尾”,“凤尾”就是有强烈戏剧效果的结局。而另一种风格是要“凤头、猪肚、豹尾”,这个豹尾,是一个明快而利落的结局。

由此可见,这个加长版的《哭秦庭》,在申包胥哭庭七日之后虽然继续进行演绎,但最后这些部分可以说是波澜不惊,所有剧情都是在意料之中,平稳推进。最后一个复国封官大团圆的结尾,喜则喜,但太过平淡,没有出彩的地方;不似在秦王许诺发兵之后立时收住来得有力,更似画蛇添足之笔。

何处收住的问题,也是伍子胥在《哭秦庭》里恰恰要面对的:从吴国借来的人马把楚国颠覆了,平王的尸首也鞭打过了,一切气都撒了之后,收到了申包胥的第二封信,劝其退兵。这时候的子胥,思忖道:“吴王以数万之众,长驱入楚,焚其宗庙,坠其社稷,鞭死者之骸。自古报仇,未有如此之甚者!今楚有秦兵,难以扫灭,不免就此退兵”,正应了当初《长亭会》时申包胥唱的那样:“得放手来且放手,得罢休来且罢休”。就此打住,见好就收了。

现在演《龙凤阁》,到《二进宫》就完事儿了,没人再去接着演后面的《斩李良》。内中固然有剧目萎缩的原因,但同时,《斩李良》的内容毫无悬念,波澜不惊,演与不演,观众都是能猜得到结局的。与其为了一个更圆满的结局而平淡地演下去,在平淡中收尾,不如在一切豁然开朗之后便即刻停笔,戛然而止,更有余味,好看。蛇尾与豹尾,有时就是取决于你在何处收手。

一剧之本如此,为人处世又何尝不是如此?该收手时,收得住,才是最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