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老西儿的诗句”

《打龙袍》里面寇准当年留的诗句,是剧中狸猫换太子一案的转折点,任凭陈琳说得天花乱坠,没了这黄绫诗帕,也是枉然,有道是人证物证要俱全。但是若仔细分析这首诗,里面有个很大的问题:

春风得意花千蕊,秋月扬辉桂一枝。天降紫微接宋后,一对行龙并雌雄。

陈琳念诗
陈琳念诗

当然,这里版本不同,诗句在个别字眼上有不同。但是不论哪种版本,最后一句都是以“雌雄”结尾。以寇准的学识,做出这么一首辙口不对的诗实在不合情理。事实上,这首诗的辙口很明显,是“一七”,而最后一句应是“一对行龙并雄雌”。这样既合辙押韵,又把“雄”放在前面而“雌”在后,很符合男尊女卑的封建排序。

这么一首诗,传来传去,就把“雄雌”传成了“雌雄”,不知道这个传统戏中的讹误什么时候会被改正(《戏考》中也已是“雌雄”,可见年头久远)。或者,宋仁宗坐在上面说“唗!分明是‘雄雌’,怎说‘雌雄’,还说全记,哪里容得,和包拯一起斩了”,那就热闹了 表情

给开山府确定户主

香陵居士提出了个问题:“谁的开山府?

近日复习《打严嵩》,听到嘉靖说道“赐卿圣旨一道,去到开山王府,捉拿常宝童上殿辩理”忽然起了疑惑,因为记起《探皇陵》里有一句唱“开山府来了我定国王候。”——这里说开山府,显然只能是徐彦昭的府地,怎么同在明朝,一会儿开山府又归了常家了呢?显然没有一座王府两家和住,或是你住三十年我住三十年的道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徐彦昭先祖既然是开国元勋,想必是徐达的后代;而常宝童先祖既然为伴驾王,想必是常遇春的后代。查《明史》方才明白:徐达封“中山王”,常遇春封“开平王”,就是没有个什么“开山王”显然是剧作者将两人搞混了而 “杂交”出来的产品。而这两出戏,也应该更正其宾白和唱词,以免以讹传讹,贻误后人。

京剧就是这样,口传心授的玩意儿,偶尔有点儿文字东西,还让认字不多的给认差了,于是讹传种种,流传至今。比如这张《焚纪信》的唱片录音,就把“荥阳”唱作“荣阳”,甚至于,有出关于荥阳的戏,大模大样地写作《荣阳关》。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给这“开山府”确定一下户主吧,解决一下徐、常两家“同住”开山府的问题,也替讹传者开脱开脱,找找辙。

常宝童住的是开平王府,因为不但常宝童自称“小王”,而且祖上常遇春受封开平王,那个开山府(把“山”看作“平”了?)应是属于讹传。而徐延昭显然不是住在什么王府。徐达虽然封中山王不假,不过到了徐延昭这一辈儿,已经从王降到公了。徐延昭自称定国公。另一出戏《孙安动本》里面,那位小千岁徐龙也说“徐龙世袭定国公”。那么他们的府地想必也不会叫“中山王府”了,徐家后来住的应该是属于定国公府一类的宅子(《孙安动本》剧里阁老说到“国公府请小千岁”,而不是王府)。那么,这被讹传的开山府是老常家的开平王府,应该不会错。

《孙安动本》景荣庆饰徐龙
《孙安动本》景荣庆饰徐龙

现在出现的问题就是:徐延昭干嘛在《探皇陵》里唱自己从“开山府来”?

既然是给讹传找辙,那就不能怪剧作者给搞错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徐头儿当天晚上去造访常家去了,毕竟,这么一个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儿,这些开国宿将的后代有必要通通气儿。徐、常交流完意见后,老徐头儿就从开平王府晃晃荡荡出来了,可能文化水平低,或者眼神儿不好,出门大喊一声“开山府来了我定国王候”,虽然落得个满堂好,但是却说了白字。难怪后面老徐头儿在昭阳院唱“臣耳聋听不见朝皇鼓响,眼昏花难观那阵头的枪。”

原来是老徐头儿最先把“开平王府”错当“开山府”的。 表情

起名的艺术

马三立说过个相声,就是叫《起名的艺术》。浏览一下几大科班的学员艺名,不难发现,起个艺名是有些道道儿的。

起艺名应该不是件难事儿,因为人家孩子姓是现成的,中间的字是排下来的,唯一要原创的就是最后一个字了。而这最后一个字,用些好听、吉祥的就可以了。如果兄弟几人同科,可以找些相连的字,比如“文武”啦(孙盛文、孙盛武),或者都选个同一偏旁的字啦(茹富蘭、茹富華、茹富蕙),等等。

借用古人的名字是一个好办法,这也是小豆子最近才发现的。找个和你同姓的古人,两个字的名字拆开,姓和名中间加上该排辈的字,就好了。列举一些:

韩富信(富连成科班)
韩盛信(富连成科班)
许盛仙(富连成科班)
徐盛达(富连成科班)
班世超(富连成科班)
苏世武(富连成科班)
赵德普(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张德良(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周和桐(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陈金胜(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姚玉刚(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张玉良(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韩正信(上海戏剧学校)
刘化秀(复兴戏校)
等等……

当然,上面所举不排除正好与古人的对上了,但是像班世超、韩○信(竟然有至少三个姓韩的用这个“信”字!)这样碰巧用上的概率应该是很小的。

按字排辈再取艺名,是一个很好的传统,可惜1949年后大陆不用了。上次发帖询问,从云樵处得知,台湾的复兴戏校的排名仍在延续,都到“宇”字了。排名之长(“复兴中华传统文化,发扬民族伦理道德,大汉天声远播寰宇,河山重光日月辉煌”),让人叹为观止。给学生起个艺名,让他们随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使命并心怀培育自己的科班,应该是以前科班能培养出无数能人的一个原因吧。

千岁

戏与书听多了,发现这帝王将相的“预期岁数”与实际排名的关系是乱七八糟,没个章程。

当然,最大的就是皇上——万岁了。除皇上之外,最大的应该是那种一下子吃十个王子俸禄的人,一个王位一千岁,十个加起来,也是一万岁,按说书先生的话说,就是二号皇帝。比如《明英烈》里的胡大海,最后是十王千岁;而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也因自己的爹让朱元璋踢死了而被补偿了个十王。这十王应该是皇上往下数第二大的了。

接下来是九千岁了,比如《法门寺》的刘瑾,表示权倾朝野。

再往下排是八千岁,在宋朝戏里最多见,起因就是《贺后骂殿》里赵光义封赵德芳,一人占八个王爵,一朝一个天子,也就一朝一个八王下去了。

再往下就该是七千岁、六千岁……且慢,当数到三千岁、二千岁的时候,你会发现,这名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递减转为递升。

启禀主公:我那二千岁不在人世了!
启禀主公:我那二千岁不在人世了!

三国戏里,打从有人叫刘备“主公”开始,就有人开始管关羽叫“二千岁”、管张飞叫“三千岁”了,显然,这是从桃园的排名叫下来的。因为桃园的排名是按照岁数排的,那么很明显,这二千岁和三千岁也是如此,而不是两个王爵和三个王爵的概念了。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如《打龙棚》的赵匡胤和郑恩身上,他们的大哥柴荣作了皇上,从那里排,赵匡胤是二千岁,郑恩是三千岁(嗯,还都是老大黄脸儿、老二红脸儿、老三黑脸儿)。

所以这里的问题是,从哪一个数开始为分界而向两边延伸的几千岁都程递增趋势呢?一个皇上家的二弟的“二千岁”大,还是吃九个王子俸禄的“九千岁”大呢? 表情

法律问题

据说本朝太祖,“有一段时间,读《资治通鉴》真是入了迷”,研究各种斗争。

刘宝瑞《君臣斗》里说《大清律》上载:“头一条儿‘谋反大逆,凌迟处死!’那位问了:什么叫‘谋反大逆,凌迟处死’啊?谁要谋朝篡位想当皇上,哎,就是谋反大逆。凌迟处死——千刀万剐,剐罪。您看历代的统治阶级,为维护他的阶级利益,保住皇位,自打汉朝萧何制定出法律以后,头一条儿都是:‘谋反大逆,凌迟处死’。”

听评书,你就会发现,但凡谋朝篡位的罪名,可不是一个人凌迟了事儿,而是“户灭九族”。

问题出来了:《白蟒台》里的王莽,篡的是他女婿的位,刘秀是他外孙子,按照“户灭九族”的法律,刘秀也得给拉出去砍了;《龙凤阁》里的李良,要谋篡他外孙子的江山,按照“户灭九族”的法律,徐、杨二家得先把李艳妃收拾了,再把那个幼主也给摔死……

再如旧小说中,《三侠五义》里襄阳王要谋大宋天下,若按“户灭九族”来论,那坐在汴京的宋仁宗就得先被灭了才对;《雍正剑侠图》里四川的英王要谋大清天下,若按“户灭九族”来论,那坐在北京的康熙也得先被灭了才行。

《贺后骂殿》里的贺后在一通“篡位王”、“狗肺王”的痛骂之后,就顺顺当当承认了赵光义的合法地位,不再追究“篡位”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也属于“九族”之内会被灭的了?

法律的头一条执行起来都有这么多矛盾和特例,再次证明了几千年来法治的虚无缥缈。

您贵姓?

把一个人的名字写错,应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现在有时能在媒体报道中看到诸如“肖长华”这样的名字。事实上,在 Google 中进行搜索,你会发现有近千条的网页都出现过“肖长华”!注意,这个搜索结果是在搜索关键字中加入“京剧”了的,所以可以肯定,这些文章的作者,把京剧界的萧长华老先生写作了“肖长华”。

今天翻看《唐韵笙舞台艺术集》里面《未央宫斩韩信》一剧的剧本,丞相萧何的名字写作了“肖何”。在其他一些书籍上,小豆子也见过将《打渔杀家》里那位萧恩写作“肖恩”的。

把一个人的名字,尤其是把他的姓氏简写,首先应该征求本人同意吧?毕竟,姓氏在我们的文化里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传宗接代衍生出的重男轻女,说白了就是为了个把姓氏给传下去而出现的问题。结果传来传去,姓被旁人传走了样了,岂不白传了?

当然,如《十老安刘》里,蒯彻说:“除非用金镐银锄,将高皇金身玉体,抬到淮营……你父王若能开口你便杀得;如其不然,你们哪个敢斩?”刘长呸道:“哪有人死能复生?”一样,萧何也好,萧恩也好,萧长华老夫子也好,都是属于“人死不能复生”的范畴,自然也不能为自己无端被改姓而抗议什么了。

现在京剧界有个唱老旦的,叫做“兰文云”,小豆子最初了解到有这么位演员是通过音配像。只不过,这位女士的姓氏小豆子至今也没弄明白,除了音配像之外,更多地方看到的是“蓝文云”这样的名字。而且,从未见 Lán 女士(在没有搞清楚之前,还是不乱写了)对任何一种写法提出过异议,似乎都是默许的态度。但您不能有俩姓吧?好歹澄清澄清:您贵姓? 表情

史国公

以前听《胭脂宝褶》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自打听完小翠花的《双背凳》之后,再听《胭脂宝褶》中《玉龙馆》一段,就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以致忍俊不禁。

永乐对闵江说:“将酒名报上!”闵江答:“金盘露、银盘露、状元红、史国公”。这时候,小豆子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双背凳》中关于“史国公”的对话,然后开始琢磨:永乐问“什么叫史国公啊?”,闵江答:“你瞧,打它二两酒,搁着马桶这么一熏,这就叫史国公!”永乐说:“这味儿可冲啊!”

小豆子对酒没有研究,但是上网搜索后发现,确有史国公这样的酒:

史国公药酒(跌打损伤药)

其他名称:
主要成分:玉竹,鳖甲(醋酥),白术(麸炒),牛膝,桑寄生,蚕砂,川芎,防风,木瓜,当归,红花,甘草,羌活,独活,续断,鹿角胶,红曲。
性状:本品为红棕色的澄清液体;味甜,略苦。
功能主治:祛风除湿,活血通络。用于风寒湿痹,骨节疼痛,四肢麻木。
用法及用量:口服:每次15-30毫升,每日2-3次。
不良反应和注意:
规格:酒剂。
生产厂家:
是否医保用药:非医保
是否非处方药:非处方
其它:孕妇慎用。

首先,这么一种药酒,在京剧中的酒馆会有卖的。其次,这么一种药酒,在京剧中的平常百姓家竟然拿来就菜吃。最后,这么一种药酒,在京剧中被安上一个“搁着马桶这么一熏”的制作过程。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京剧中,细节是不那么重要的。演员那么一说,观众那么一听,也就完了。欣赏的是艺术,而不是细节。随便找几个酒名拿出来说说就行了。同样的,什么像“炒胡巴拉”、“拉巴胡”、“巴胡鲁拉”、“拉胡鲁巴”这样的菜名,也只有在京剧中能听到了。注意,是听到,而不是吃到或闻到。因为如果你关注细节的话,你会发现,盘子里是空空如也的。

《珠帘寨》之变迁

《珠帘寨》谭富英饰李克用
《珠帘寨》谭富英饰李克用

皇兄曾嘱查一下《齐如山全集》,盖里面有一篇提到《珠帘寨》老生演法的始自余三胜,并非谭鑫培。今天找来全集第四册,内中有一文《珠帘寨之变迁》,抄录如下,算是“以正视听”吧(原文标点、用字一概保留原貌,如现在用的“角”,文中作“脚”)。

珠帘寨这出戏,因为李克用挂满髯,永为老生花脸两抱着的戏,老生也演,花脸也演。

在光绪初年,以花脸朱大麻子(搭春台班)演此,为最出名,也极精彩,勾大花脸,脸谱、身段、都很庄严威武,作工亦佳,很能把李克用激昂慷慨的性情气概,表现的出来,确是当行出色之作。后来余三胜演之,便改为专重唱工,几几乎变成了一出唱工老生的戏了。谭鑫培宗之,又改为以幽默见长,自己特编了一段唱工;按他这段词句,不合于老生唱工的正格,但以取乐为宗旨,亦未为不可。

珠帘寨一剧,至此可以说是与朱大麻子他们所演者,大大的变了样子。最初是雄壮的武戏,后变成唱工戏,又变成幽默戏,以上还只是说老生的一方面,旦脚的一方面,关系也不小,二皇娘一脚,也很重,从前只是一个硬里子的脚色,自王瑶卿一演,加了许多话白及做工,在他与谭叫天合演之时,已经成了很重要脚色,后与别人再演,有一个时期,几几乎成了正脚,又经梅兰芳一演,又加了唱工及把子,简直的就成了正脚,这足见戏剧变化之大。

不过有一个脚色,没什么变化,就是陈德林去大皇娘。在从前花旦李宝琴去二皇娘的时候,他就去大皇娘,后王瑶卿去二皇娘时,大皇娘也是他。梅兰芳演时,大皇娘仍是他。他说,我是唱青衣的,我就应该去大皇娘,后来他一出台,台下老乐,一是因为他比兰芳老的多,显着不好看。二是因为观众替他叫屈,说这样的好脚,去一个配脚,(此节容另详论之)。后经兰芳婉劝,说自己不好意的使他去大皇娘,他才不去了。然兰芳每演此戏,仍给他送戏份。以上乃珠帘寨一戏,五六十年以来之变迁也。

关于《打渔杀家》的剧名

听戏谈戏坛子聊起了《打渔杀家》的剧名问题,说几句吧。

解放前的戏单
解放前的戏单

很久以前看周桓的一篇《戏词中的错讹应该纠正》,提到过这个问题,当时在中国京剧论坛那边写过东西反驳过。那时是抓住周先生论点的推理性错误反驳的,没有具体分析过“打渔”及“打鱼”。现在详细说说吧。

首先,无论是解放前的老剧本,还是解放后“戏改”后的剧本,该剧剧名都是“打渔”,而非“打鱼”。而戏文中无论萧桂英所唱“父女打鱼作生涯”还是萧恩所唱“父女打鱼在江下”,都是用的“打鱼”,由此可见,“打鱼”是“打鱼”,“打渔”是“打渔”,“打渔”不是“打鱼”的讹误。

其次,戏开始时候父女打鱼的场次,只是全剧一个铺垫,引出后来的故事。如同《打侄上坟》里张公道到陈员外家领粮,也只是一个铺垫,并不是全剧的主要场次。后面教师爷带着家丁来萧恩家打仗及以后发生的事情才是全剧的关键所在。

再者,不能因为“打鱼”也“讲得通”就也那么解释。凡事须求个正解。比如“虎门销烟”,不能因为说林则徐销禁鸦片的时候弄得虎门烟雾弥漫,就说“虎门硝烟”也说得过去,那才是讹传了。

《京剧丛刊》中《打渔杀家》的剧本经过戏曲研究院整理,并“得到周信芳、马连良、谭富英等先生的同意”;初三《语文》课本中节选的《打渔杀家》剧本,是教学材料。这些文字资料在用字上是经过推敲且不能马虎的。我们不能因为错误的说法“用的人也挺多”的,就默许它。相反,应该见到了就纠,避免更大的负面影响。表情

吧嗒八打

上周五和今天两个大的作业交了,现在算是相对闲一些。 表情

前天晚上和wazlwj闲聊,得到一个以前没有听说过的说法:“八打”。开始以为是“八大拿”之误,后来wazlwj说是戏迷知音说的,有文打和武打,都属于玩笑戏。当时合计了一下,吧嗒一下滋味,估摸着是这八出文打:

《打樱桃》、《打城隍》、《打灶王》、《打花鼓》、《打砂锅》、《打面缸》、《打杠子》、《打钢刀》

真格的是与不是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玩笑戏听着有意思。昨天把蘑菇们的《打面缸》又听了一遍,太逗了。 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