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

说来也有趣,国内在过京剧节,国外在过鬼节,都是“群魔乱舞”中 表情

万圣节,传了出《滑油山》,胡少安反串老旦刘清提,助助兴,就是原录音不全,将就了。

“万圣”无非就是“众多鬼魂”的雅称。很久以前,老外家祖坟里埋的那些列祖列宗从地底下出来,回家看看。家里人就“动乐相迎”,招待这些鬼。后来大概这些鬼老不来了,人们自己就开始装鬼,满大街晃荡。

《滑油山》所涉及的《目莲救母》的故事,与鬼神有着紧密的联系。目莲的母亲刘清提就是因为对鬼神不敬,打僧骂道,被抓到地府受罪。目莲僧下地府救母,打开鬼门关,虽然救了母亲出来,但同时地府里十万六千恶鬼也跟着跑了出来。弄得阎王没招儿,判官抖手,这才有地藏王坐下地听兽到阳间转世投胎为黄巢,搅乱唐朝天下,杀人如麻,为的是把这些跑到阳间的鬼再给追回地府。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西方当年从坟里爬出来的那些鬼,都是在目莲僧救母的时候从鬼门关一起跑出来的,黄巢虽然把在中国境内的鬼都给收了,但是这些跑到海外的鬼,就制造出了一年一度的万圣节,以纪念逃出来的十“万”六千个鬼。

豆妈单位今天组织大家每人刻一个南瓜,这对豆妈来说是头一回做南瓜灯。下面是豆妈的作品

豆妈的南瓜灯
豆妈的南瓜灯

骑虎难下

最近最热闹的一件事儿莫过于“周老虎”了吧。

必须要像曹操那样大大感叹人家管辂的能为,他老人家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就扔下一句话:“黄猪遇虎”,大家现在都看到了吧,在猪年来了这么一出 表情

扯回老虎来。《逍遥津》里华歆对曹操说了句话:“放也在丞相,杀也在丞相,有道是:‘放虎容易擒虎难’!”就这一句话,要了两个皇子的小命。字面上解释很简单:放老虎很容易,但纵虎归山,再捉回来可就难了。

不过慢着,当初秦桧的老婆王氏在炉灰上写的什么?“缚虎容易纵虎难”。正好与上面那句反着:你捉老虎容易,要放它可就难了。也这一句话,要了精忠大帅岳飞爷儿仨的命。

《捉放曹》里陈宫在公堂也有句唱,“擒虎易纵虎难你自己揣摩”,和同时代的华歆的思维是相反的,和王氏是相符的。

到底是捉老虎容易还是放老虎容易呢?还是俩都不容易,看你要杀要放?可也不对,这两个完全相悖的理论,推导出的却是一个相同的结论:放了不如不放。

中文很神奇吧……

把战马绞倒

《托兆碰碑》里老令公有这么一句,一般这么唱:

探子   (白)     石虎将战马绞倒。
杨继业  (二簧散板)  恨石虎把我的战马绞倒,

这里的问题是:这个“石虎”是个什么玩意儿?

石虎从字面上的解释就是石头老虎,那这石头老虎没事儿不在路边儿趴着,绞杨继业的马干什么呢?一个解释就是老杨到时候了,该上路了,所以前头有七郎托兆,后头有苏武点化,中间儿再来个什么炸弓绞马的,无疑就是老天示警罢了。

不过一个石头老虎去“绞”一匹马,这还是让人费解的。于是有人干脆唱“恨石虎把我的战马咬倒”。但不管怎样,这个“石虎”来得太突然。弓炸弦断好解释,兵刃受损这种事儿应在大将身上就是不利的征兆,郑子明那么大枣阳朔都能“一炸两断”,何况一张弓。而一个死物的“石虎”,突然把老杨的马给绞(咬)倒了,事先没有任何说明,事后也没有让老杨有任何思想上的活动,实在是不正常。

假设是“石虎”,那么老杨听说这件事儿之后,也一定要像“弓炸弦断”那样惊讶,这是“为的是哪条”啊?这可是比炸弓还不正常、还不可能按常理解释的事儿,怎么能一笔带过呢?

况且,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涉及封建迷信了,解放后这戏改的,前面没了杨七郎,后面没了苏武,就连“弓炸弦断”都改成“弓折箭断”了,还会留这么一个大石虎在这儿搅和?就不怕观众在底下嘀咕?

从“绞倒”来看,这马就是给绊倒了。如果按音摸,这句有可能是在唱“石斛”把战马绞倒。两狼山这种地方八成产石斛,老杨的马八成就让这味草药给绊了个跟头。但是为什么编剧要把这么珍贵的药材请出来,专门来绊匹马呢?什么枯藤老树的放不到一匹马?

《戏考》上写的是“胡儿”把战马绞倒。这是最合理的词儿了。两军打仗,北国兵在山上布了绊马索一类的,就像现在满战场地雷似的,马不小心中招儿了,再合适不过。鉴于“胡儿”和“石虎”都有个 hu 的音在里面,小豆子怀疑这“石虎”有可能就是从“胡儿”讹传过来的。

反正已经胡说了这么多了,干脆继续胡说下去。就像大人看不起孩子就称他们是“小屁孩儿”一样,由于杨家将上下对北国胡儿都非常蔑视、非常愤恨,所以一律称之为“屎胡”——后讹传为“石虎” 表情

苹果桃儿

现在大家好像都知道不能随便去问女同志岁数,不过京剧里的人可不讲这套,经常就会看到有人去询问小姑娘的岁数,小姑娘答:“我苹果桃儿了!”然后对方就傻傻地再问:“什么叫做苹果桃儿——”(桃儿拖长音),听戏听多了的就会知道,答案是“我十六啦!”

这什么道理啊?哪句歇后语俏皮话论语名言讲过“苹果桃儿”就是“十六”了?一直疑惑至今。

疑惑至今,今天突然想到小时候的儿歌,大家看看吧,反正小豆子觉得这八成就是“苹果桃儿”的来历(还有别人记得小时候的这个儿歌吗?):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七个阿姨来摘果,
七只篮子手中提,
七种果子摆七样,
苹果、桃儿、石榴、柿子、李子、栗子、梨。

苹果、桃儿——石榴…… 表情

不过真格的,这就是正根儿么?

“曹营十二年”

首先,这个题目就有个问题。曹营“十二年”,这十二年实在难以考证。看《三国》,关公自屯土山约三事起,到挂印封金、辞曹暂将,不过半年光景。不理解,为什么早年间的艺人,要把这半年夸大到十二年的地步?

在曹营的时候,艺人形容曹操待关羽,是“上马献金、下马献银”,也是在原文上找不到的。袁阔成在评书里解释,只是“说白了”,实际上是“上马提襟、下马相迎”。这个解释比较合理,鉴于两种说法都不见《三国》原文,“上马献金、下马献银”是艺人自己发挥出来的,而艺人的艺术又都是口传心授,“说白了”是绝有可能的。

到灞陵桥的时候,艺人们又发挥了一番。原文上仅一句“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在《灞陵桥》这出戏里,就编出了程昱定下三条计要害关公,这个改编要比原文精彩多了,是出好戏。

《灞陵桥》,好戏
《灞陵桥》,好戏

《华容道》是与在曹营这“十二年”有瓜葛的最后一出戏。戏文里,曹操提到当日的恩情,听过两种版本,有唱“想当年你许我云阳答报”,有唱“想当年你许我永远答报”。“云阳”是什么?小豆子只了解这是指法场的意思,老戏里动不动就把谁谁谁斩首云阳。所以这里唱“云阳答报”是不通的。“永远答报”在词儿上是通的,但是在情理上是不通的,这就等于关公一辈子都卖给曹操了——“永远”哪。

慢说这“永远答报”的许诺不见《三国》原文,就是《华容道》里曹操念叨的关公许他“三不死”,也是不见原文。这又是艺人们根据什么发挥出来的呢?为什么“三不死”呢?

除了“上马献金、下马献银”有袁阔成的解释在那儿外,其他远离原文的发挥,暂时考证不出来历。开列出来,有了解的朋友请不吝赐教。

孔子相关

最近又忙得乱七八糟,以至于今天才有些闲空,更新了四出剧本,竟然还有机会在剧目考略那里更新一出戏,难得。

至今没有养成一个看到有新戏上演就到考略里面记上一笔的好习惯,结果导致考略长期闲置,盼着有出头的一天,剧本这边任务不重了,琐记那里草稿整理得也差不多了,就可以好好整整那儿了。不过慢着,还有个 Blog 要写呢,而这也是最有意思的事情,最近有不少想法,想写出来,一直没倒出空儿,这码字儿也是一件费时的事儿。慢慢码吧。

看到河北省京剧院演出了一出新编戏:《孔子课徒》。正巧中京论坛上有人问关于孔子的传统戏,考略里记得明白,有出《夹谷会》,就是演孔子的传统戏。但是你看关于这个新编戏的新闻稿,就很有问题:“无论是典籍著作还是历史传说,孔子和他门徒的故事出现过很多,但搬到戏剧舞台上加以发挥创造,《孔子课徒》还是第一个。”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说这也不是第一个演孔子和(或)他门徒的戏。这很说明一个问题,现在的记者对于传统艺术知之甚少,也不去做功课,相信这种类似错误,在所谓娱乐新闻里是很难出现的。

但这不能把帐全算到记者头上。事实上,小豆子见识过的真实情况是,这种戏曲新闻,大多是由演出方提供一个新闻稿,发散给众记者,记者回家略作修改(或者干脆不改),就发表了。这种“第一”的称谓,大约是河北省京剧院自封的。

但这样就更可怕了,作为专业的演出团体,对传统戏的功课一样差劲,那我们还能指望什么呢?他们把该做的功课都没做好,扔了丢了,然后把新整出的玩意儿号个“第一”,早已忘记在他们的扔掉的玩意儿里有比这第一更“第一”的。

说回孔子戏,或者他的弟子戏,京剧里似乎也就这么个《夹谷会》和《鞭打芦花》,很少。传统相声里有段儿《吃元宵》,恶搞孔子,比较有趣儿——尤其是小豆子对这位“圣人”并不太感冒。

馋虫勾出来了,听相声去者。

花脸戏二题

其实今天聊的和花脸无甚大关系,只不过都和花脸的好戏多少有一丁点儿联系罢了。

现在无论《上天台》也好,还是全部的《姚期》,很多时候都会看到里面把那位伴驾王姚期写作“铫期”,或者看文章及剧照,写“裘盛戎某某年演《铫期》”。小豆子很清楚,“铫期”确是这位的正名,“姚期”纯属讹误,但问题是,我们不是在说戏么,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提到裘盛戎演这戏的时候,不是在说历史么。打个比方,历史上,裘盛戎在长安演《姚期》,外面海报上写的是“姚期”两个字,我们今人本着保持历史本来面貌的原则,应该尊重历史,写“裘盛戎某某年演《姚期》于长安”,而不是“裘盛戎某某年演《铫期》于长安”。至于今人,您愿意贴什么都可以。如果一定要较真儿,姚子匡也得改,毕竟人家字儿可是“次况”。就比如杨小楼灌了张唱片,原片子印着《挑滑车》,今人再版,你非要本着纠错的原则改印《挑华车》,那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人家杨小楼压根儿没演过、灌过《挑华车》这戏。同样,从当年印制的文字资料看,裘盛戎似乎没有演过《铫期》。纠错,是要有原则的。

最近在细看《西游记》,以前有些细节看得不够,比如对内容很熟的回目,就草草跳过。这次细读之下不要紧,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儿。这是唐僧师徒在黄风岭,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孙大圣说要抓风闻一闻断断吉凶,于是就见“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这个地方看着眼熟吧,《牧虎关》里高旺头一场就抓了个风,也是“抓风头让风尾细算分明”。除此之外,小豆子没见过第三个抓风的,所以估计《牧虎关》的作者是细读过《西游记》的。另外,有个相声叫《天文学》,里面的罗圈儿怕也提到这个风头风尾,举的例子也是《牧虎关》。不过这个相声如果在今天来说,观众怕是知道《牧虎关》的就不多了。

一点儿零碎儿,不成章法。

小豆子

《思凡》这出戏里的几句戏词,通过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尽人皆知,其知名度不亚于京剧《霸王别姬》本身受该电影的宣传。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
我本是女娇娥,
又不是男儿汉……

唯一有遗憾的是,电影没有表述太清楚,容易让首次接触的人认为这是一出戏,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问过小豆子:京剧《霸王别姬》里哪部分有那个“小尼姑年方二八”的唱段?另外,这后面“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与前面本不是一段唱,因为“艺术上的需要”,合成了一段,也容易造成误解。这一点和里面《霸王别姬》的唱段从中剪掉一块儿是一个情况。

电影《霸王别姬》中小豆子在背《思凡》的唱词
电影《霸王别姬》中小豆子在背《思凡》的唱词

又提到这个电影,是因为里面尚有个“小豆子”。不止一个人问过小豆子:“你这个小豆子和电影《霸王别姬》有联系吗?”因为太巧了,都和京剧有关,都是小男孩儿。

考证不出究竟是先有的电影或者原著,还是小豆子先用“小豆子”作为笔名,因为两者的出现几乎是同一时期。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两件独立的事情,不存在某一事件的出现而引起另一事件出现的可能。小豆子在小学画漫画的时候,就开始用这个笔名了,而那时候,除了学校组织的电影以外,没有自己主动去看过电影,并不知道有那么个电影《霸王别姬》(顺便说一下,也同样不知道有个京剧《霸王别姬》)。

更新的剧本里有《思凡》这出戏,由此想到电影《霸王别姬》里背台词的场景,由此想到里面那个小豆子,由此想记下这段渊源,权作是个“交代”吧。

薛刚的背景

无缘得见杜镇杰恢复上演的《法场换子》及《举鼎观画》,但不管怎么样,作为一名演员,能够不受浮躁气氛的影响,坚持恢复传统老戏,杜镇杰可以说是一位负责任的演员,小豆子很高兴。

京剧论坛上有人问关于薛刚闹花灯的一系列事情,在此粗粗记录一下对这段《薛家将》故事的印象。

上元节薛刚大闹花灯,打死太子,惊崩圣驾,因此薛家满门抄斩。

有一个小细节,倒是比这段故事还有趣,在看原文的时候印象很深——薛刚闹花灯的“起因”。从遗传学的角度看,薛丁山是小白脸,樊梨花也是美女,两个人结合,是不应该生下薛刚这种黑脸模样的儿子。原文上说,征西的时候,樊梨花大破白虎关,她的前未婚夫丑鬼杨藩命丧薛应龙刀下,一道黑气直冲樊梨花,樊梨花晕倒,醒后便身怀有孕,日后生下薛刚,乃是杨藩转世,到后来大闹花灯,害薛家满门抄斩,以报此仇。薛刚长得黑丑,不随丁山、梨花,而是随杨藩。

这可是现在评书里听不到的细节,虽算不得“独家解密”,但趁着还记得以前看书的内容,记上一笔,日后查起来方便。

《挡亮》

京剧就是这样,有些东西讹传到最后便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如上次所说,做了本年度最后一次剧本的修正,其中这出《挡亮》的剧本,需要说一下。

最初这个剧本是以《挡亮》的名字出现在戏考网站上的,后来好像是 xued 大哥或者哪位在坛子里提到,不是挡的陈友谅嘛,怎么是挡“亮”呢?于是这个剧本又被改成《挡谅》。直到今天,再次改回来。

为什么再次改回来呢?这里面不光是一个要尽量保留文献原貌的原则,事实上,《戏考》里的文字,有些明显是排版造成的错别字都是会改过来的,而对于讹传或者由来已久的错字,保留的目的是让大家了解:这种讹误那个时候就有了。但这个挡“亮”是否是讹误,查阅了不少资料后,小豆子还真不好说了。

先以《戏考》为例,该剧前言处明白写的是“陈友谅”,而且戏文也是如此,可偏偏剧目标题写作《挡亮》不说,前言处还有这么一句话:“枥老旧见梨园中,扮演康茂才赌头讨令,释放陈友谅一剧,剧名《江东桥》,即将第一次用兵事实,变本加厉,仿效《三国志》关公华容道义释曹操而踵成之。盖编排戏剧,万不能与旧本一一吻合,惟以任意点缀,令观剧者动目为长。此剧定名《挡亮》……”这陈友谅的名字与《挡亮》出现在相差不远的地方,难道当年编《戏考》的王大错没有意识到,这“亮”与“谅”不是一个?可是,大错没有作任何解释。

再以1957年出版的《京剧剧目初探》为例,书中《挡亮》一剧用的是“亮”字,但剧情介绍是“陈友谅”,而且陶君起先生也未对这个剧名提出任何质疑或说法,其他剧目如《荣阳关》等戏,都在注释处说明此为讹误云云。

如果这只是“亮”、“谅”间的讹误,为什么两位编辑都不指出来呢?而且还是这么明显问题。

那么,如果这不是讹误,那“亮”代表什么呢?京剧中的三挡:《挡曹》是关公华容道挡曹操,《挡幽》是申伯侯骊山挡周幽王,《挡亮》是康茂才江东桥挡陈友谅,前两挡没什么说的,这《挡亮》——何解呢? 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