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保的年龄

记不太清楚了,大约是《北京晚报》吧,十几年前看过这么一篇,讲《四郎探母》的,话说四郎被擒后,弟兄相认,宗保进帐,六郎让宗保见过四叔父。四郎问这是何人,六郎答侄男宗保。四郎又问多大年纪,六郎答一十四岁。据这篇文章说,每演至此,台下都会有人笑,因为演宗保的岁数实在不小了,一点儿不似。所以后来有人给改了,说一十六岁,或者干脆不问多大了。

其实改成一十六岁或者更大,看似高明,实则造出了一个大 Bug:杨四郎与一家分散十五年,如果杨宗保在《四郎探母》的时候已经十六岁的话,那杨四郎就应该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大侄子了,就不必在后面听说后“且喜我杨家有后,待我谢天谢地”了。

至于回避问年龄,有些不尽人情,兄弟相逢,头次见大侄子,自然要多问几句,问岁数是再正常不过得了。

其实,小生演员再显老,“一十四岁”也不过是戏文罢了,有观众不理解,笑,正常,但不必因此就避讳不用。

前一阵在中国京剧论坛看帖子,了解到当初梅兰芳演出《穆桂英挂帅》的时候,大部分的演出都是由姜妙香去的杨宗保,现在存世录音的由李和曾老生去的杨宗保,倒是因国庆与中京合演的特例。彼时姜妙香已然古稀之年,戏中的杨宗保也是半百之人,用老生去固在情理之中,但是姜先生小生版的杨宗保:

主要是小生杨宗保的舞台形象多年来已根深蒂固,更重要的是梅姜两位大师多年表现的穆桂英与杨宗保更为观众所接受,所以《挂帅》中父子同为小生观众还是认可的。(梅姜合作46年,自《穆柯寨》起,自《穆桂英挂帅》终,既是巧合,又堪为佳话。此述见1949—1979中国散文特写选之姜妙香《追怀往事》)

挂帅中杨宗保的戏份并不重,但梅先生的戏一定是要多年的合作伙伴来辅佐的,再加上上述原因,宗保自然由姜先生扮演。导演在排此戏时,也非常注意姜先生的戏,例如排出征一场时怕委屈了姜先生,还特意给姜先生排了位置。尽管戏份不多,但姜先生演来处处有戏,依旧精彩。例如出征时穆桂英唱到“见夫君气轩昂军前站定,全不减少年时勇冠三军”时,这时全场目光都会集中在杨宗保身上,姜先生这时则微微做出配合词意的神态,令观众大为欢迎。穆桂英要斩杨文广时,姜老先生把一个又惊又急的杨宗保表现的惟妙惟肖,“——你你你切莫忘记了他是我杨家接代之人”,一句17个字的唱腔(姜老设计),歌来跌宕起伏、情真意切,埋怨寇准时其惊慌失措的话白“叔父夸来夸去,竟把我儿夸出一场大祸来了”,又引来观众一片笑声。

姜先生早年嗓音高、宽、亮,(前些日子一位专业小生演员说起聆听姜先生的早年录音,对其嗓音惊叹不已)至老年嗓音略退,但仍不失宽亮。怹晚年在家中吊《白门楼》,听者喻为裂帛之音。另外姜派小生念白多用大嗓,所以老年的杨宗保由姜先生以小生演来自然和杨文广的表演区分开来,仍然受到观众的欢迎。

京剧里人物的年龄问题,有时不是凭行当的老小来决定的,就像年长的周瑜总比年幼的诸葛亮少副髯口一样,根植于观众心中的舞台形象,很难被颠覆。

剧照!

“画意能达万言”,梨园网站现在开始批量增加录音的相应剧照了。

梨园在梨园e客时代,每个录音是没有配图的,而且每个录音有自己单独的页面,同一出剧目不同版本的录音是互不相连的。后来京剧之友时代及至过渡到豆腐时代的梨园,同一剧目归于一页,并且有相应的剧照,此例延续到梨园被京艺网收编。后来京艺网改版,梨园的内容数据库化,所有录音再次变为一出一页的样子,剧照也同样消失。再后来梨园搬出京艺到现在的地方,同一剧目不同录音又回到同一页(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是剧照一直没有恢复。

现在,梨园在搬家两年多之后,开始剧照的恢复和添加工作了。一些经典的老剧照需要恢复,还有一些手头上可以扫描提供的新“老”剧照。剧照这个东西,在没有录像的条件下,也是一种欣赏京剧艺术的途径,毕竟,京剧是一个综合的艺术,很多身段和亮相都是像雕塑那样好看,剧照能够承载下那些精彩的瞬间,无疑是有价值的。

戏考的剧本从一开始就配有剧照,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常见的剧目拥有的剧照远比不同版本的剧本要多,所以在剧本配图的选材上,有时候是挺难取舍的。现在梨园录音的配图又是一个平台,可以让一些坐冷板凳或者难得见的剧照浮出水面,让更多的人看到 表情

当然,梨园仍然是一个提供录音的站点,剧照只是录音的附带品,仍会有老剧照无法刊登。真的说哪一天小豆子闲得没事儿了,再去系统地整理京剧相关的老照片,生活照也好,舞台剪影也好,那才能够不至于让那些精美的照片随着书本的变质而成为历史的碎片。这个扯远了,您要是有心做一个老照片网站,小豆子绝对支持,提供材料,前提是,站点不在照片上打水印。

回顾完梨园历朝历代的配图发展史,又抛出来系统整理老照片的想法,还没完,您没白来,今天附一张老照片,属于那种不大会随戏考或者梨园登出的版本,李和曾、赵文奎、江世玉的《摘星楼》(谁让小豆子喜欢高派与李和曾呢),这戏梨园上有录音选场,是尹贤报警,也有相关场次的剧照存世,以后会在梨园补上,今天这个,是合师伐纣,请看——

《摘星楼》李和曾饰黄飞虎、江世玉饰周武王、赵文奎饰姜子牙
《摘星楼》李和曾饰黄飞虎、江世玉饰周武王、赵文奎饰姜子牙

多伦多国剧社新春联欢会

上周六参加多伦多国剧社的新春联欢活动——真快,又是一年了。一直没倒开功夫来写,拖到现在——真快,都要一周了。

联欢会一如既往,先是众票友演唱,然后吃饭。今年难得的是有人唱小生了,一段《小宴》,唱功和做派都不错。今年可惜的是,没人唱花脸了。

联欢会的亮点应该是终身荣誉会长柯亭的演唱,94岁高龄的柯亭老先生,神采奕奕,精神饱满,节目单上写的是要演唱《萧何月下追韩信》,小豆子还跟旁边的小豆花说呢,估计是“我主爷起义在芒砀”,果然胡琴一响,流水板一起,结果呢,老先生从“好一个聪明小韩信”开始,一路唱下来,气息饱满,直到“不看萧何看生灵”为止。何止一段“我主爷”,中间的“听说韩信他去了”,后面的“三生有幸”,全齐了。访樵一段,一旁的琴师周国柱还临时给搭架子,整段节目连演带念,加上老先生的身段,用“老当益壮”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柯亭老先生演唱《追韩信》
柯亭老先生演唱《追韩信》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的阅历与经验是值得后辈们学习的,老演员如此,老票友亦如此。希望所有票社和戏班的老人们都健康长寿,并能把自己的经验值传下来。

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于是昨天去剪头(跑题了)。

二月二,是王宝钏王三姐彩楼抛球的日子,一球命中早就私下内定的花郎平贵(史官读此叹曰:中国的假球就是从这儿起的)。王三姐回家后,老王丞相王允不干了,于是我们看到《三击掌》这出戏。

《三击掌》里的老王其实一点儿错也没有,毕竟对那个花郎什么了解也没有,为了女儿终身着想,也不能嫁给他。他这顶所谓“嫌贫爱富”的帽子,与其他戏文里那种原先订亲后来看人家道败亡打退亲事的“嫌贫爱富”不同,老王的否决票是建立在花郎当时的情况之上的——花郎既没有显出有多大的文采,也没有展示自己在武术方面的特长,当然,更没人能高瞻远瞩地看到他今后会“端端正正、正正端端驾坐在金銮”。老王的做法是人之常情,是父亲为女儿负责任的决定。所以当老王问道:“为父嫌贫爱富,为的是哪一个哇”,王三姐绝情地说“女儿不知”时,老王只得痛心地说:“我为的就是你这个奴才!”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王的好意被女儿拒绝了,而且,三击掌之后,父女恩断义绝,王三姐奔寒窑而去。之后,王老太太去过寒窑(《探寒窑》),想接女儿回家,未果。

每年二月二日,王三姐离家出走纪念日,老王触景伤情,总会希望闺女回来。

于是有儿歌唱到:“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

老年间有“二月二,接宝贝儿,接不来,掉眼泪儿”,即打老王这儿留下 表情

以上纯为附会戏说,不可当真。赶上二月二的日子,恰听《三击掌》录音,佐以二月二的民俗,有感而发。

戏考九周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戏考,今天九岁了!

现在已经不似以前那样,每到戏考的生日都要激动一下,甚至今年这个日子几乎滑过去而没有注意到(前两年其实都滑过去了)。只能说现在忙的事儿多了,戏考的工作加上其他需要做的如琐记、剧目、录音等等文字和音频的东西,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了,这个生日也就不那么明显了。也许明年的“十年大庆”又会滑过,这倒无所谓。趁着今年还记得,自己庆祝一下吧 表情

感谢九年来所有支持戏考及相关网站项目的朋友们,正应了当初的话,“众人拾柴火焰高”,没有大家的帮助,九年的时间,戏考走不到现在这样的规模。

感谢大家!一同生日快乐!

沉默中的小爆发

梅葆玖在政协文艺组讨论中的发言一针见血,也难得如今还有人能出来说这样的话。复制过来再读读,拍案的同时,也是“痛心”的心情:

梅葆玖在感谢国家对振兴京剧投入巨大力量的同时,也指出有些部门、领导将京剧“杂交化”的发展方向是错误的,“不带髯口粘胡子的京剧很可笑。如果说这是为了吸引年轻人走进剧场的行为,那孩子们更应该了解纯正的传统艺术,京剧这么发展下去可就麻烦了”。梅委员还对央视春晚将京剧节目安排在零点钟声后的“鞭炮档”很不满。他说:“看上去是在弘扬国粹,但那个时间段大家都去放爆竹、吃饺子甚至睡大觉,怎么弘扬啊?我不反对歌舞类节目多一些,以迎合80后、90后的观众。但民族的大节日、大晚会上,就应该给国家最传统、最正规的节目一个展示的机会,哪怕在黄金时段唱10分钟也好啊。”

对于春晚的批判我们听的见的谈的很多了,现在主流文化对传统文化的“杂交化”甚至是漠视,已经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曲苑杂坛》的制片汪文华,随后哽咽地发言:

她说:“我是广电系统和电视台推荐的委员,我说这些话其实不合适,但我忍了三届了,今天是急得不行了才张嘴的。现在荧屏都在给时尚、选秀、谈话类节目让路,而戏曲、曲艺类节目几乎都要灭绝。我这档节目做了20年了,有可能马上就要被取消了,据说是收视率不高,没人爱看。但我呼吁荧屏还是要给传统节目留一条活路,眼看着老艺术家们一个个‘走’了,别说传人了、发展了,现在连个成品标本都很难看到了。想起这些,我很痛心。”说到此处,汪文华哽咽了!

其实事实早就在那儿摆着呢,振兴的口号喊得再亮也没有用,重要的是实际行动怎么做。而现在,主流趋势基本上就是让传统艺术“在沉默中灭亡”。没有了平台的艺术,也许可以在民间找到自己的出路,但偏偏这些艺术又是以政府包养的形式存活的,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不可能在民间走出路来,就像老车站剧社那样,不听管教的下场仍然是“灭亡”。于是,传统艺术就在这么干磨干耗中,失去了自己的土壤,又如汪文华所说,也失去了一个个走了的老艺术家们。

什么叫干着急?就是这样,不搭理你,减少你露脸的机会,或者干脆把你从主流频道赶到一些美其名曰“戏曲频道”的地方,边缘化,再以收视率的理由翻回来削减,慢慢灭你于无形。传统艺术在主流频道和春晚上所占时长和比例在逐年缩短,直到零星甚至全无,就是这么一个温水煮蛤蟆的效应。不过网上有文说,温水煮蛤蟆的真相其实恰恰相反,随着水温的升高,蛤蟆其实会蹦出来的。那么京剧的现状,看起来连蛤蟆都不如了。

现在的环境下,梅葆玖的话也只能是说说,沉默许久的一次小爆发而已,并不能指望因此就能够使传统艺术的生存环境得到改观。而汪文华的《曲苑杂坛》,即便真的取消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惊呼。这些年见怪不怪的太多了,在沉默中逝去的玩意儿也太多了,眼下政协会议上的痛心疾首,晚了若干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