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凤仪亭》

星期五在班儿上,看着各种网络上的消息,突然就看到了那条李阳鸣去世的信儿,一下子不敢相信。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各种转发越来越多,各路可靠的来源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于是也转了一下,表达对这位年仅三十七岁的年轻京剧人的哀悼。黄梅未落青梅落,世事无常。

上面这段本来是与这篇小文无关的,只是上午看到的这条消息,让人一天都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及至晚上将要去看早先订好的这场演出,所抱持的观赏心境已经不是简单地买张票去“恶心”一下自己那样了,至少要严肃了些。

与这场《凤仪亭》倒还挺有“缘”的。去年儿童节与小豆花在纽约的时候,在林肯中心就看到了其将在当地演出的宣传海报,没曾想一年后又会来多伦多演出。都追到家门口了,得去看一眼吧。即便是要批判这种土洋合体的怪物,也得先看了再说,就算我们这种戏迷都会被诬称是“扑上去撕咬”的“遗老”,那也得先找到下嘴的地方吧。

2012年在纽约林肯中心看到的海报
2012年在纽约林肯中心看到的海报

演出前主创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与观众交流一下心得并作问答。有人问:你们打算把这台戏拿到中国去演吗?主创说,这是他们的一个目标,但是并不是很容易做到的。并非因为一些已名存实亡的共产主义条条框框,而恰是因为现在中国一切都只是讲究金钱资本至上,一台戏能不能上演,取决于它能吸进来多少票子。主创们觉得,如果这次演出和去年在纽约那次一样获得轰动和较好的收益,那他们就可以和中国方面去谈,可以去宣传说这是一出在国外大受欢迎的歌剧;而中国的园子和观众,在主创的眼中,都是很吃这一套的。这个答复自然有其偏激的地方,但所透出来的国内文化圈里的盲目追捧,也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的现实。唉,这是自上午看到李阳鸣去世的那条消息后,同一天里又一件不悦的事儿。尤其是回想起,像李阳鸣这样狠下苦工继承传统的好青年,竟是天不佑善;而一群伪文化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拿着国家的钱来追捧一些所谓的先进高级的伪文化节目,而不屑于自己的传统艺术,真个是“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

座谈会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随后大家离席够奔楼下的剧场,准备看戏。

戏一开始,沈铁梅的貂蝉在台上有一段十分钟的哑剧,全靠音乐烘托来表现内容。不过所要表现的是什么呢?不太懂,大致描述一下吧。

沈铁梅未出场前,台上摆了俩小个儿的兵马俑。这让人想到那年去看的歌剧《尼克松在中国》,场上也有兵马俑的道具。莫非只要一表现中国,就得弄俩兵马俑在台上吗?这是老外理解的中国,还是主创理解的老外理解的中国?沈铁梅随后盛装出场——其实到现在也不太理解,这戏为什么要让貂蝉西式打扮,而吕布却是传统戏曲服饰?貂蝉自我打扮了一番,随后拿起俩兵马俑来,像执鼓槌那样两下一撞。这个场景据后来散场后小豆花说,应该是要表现貂蝉把这俩男人玩于鼓掌之中,以至让他们为其相争。很有道理。不过小豆子当时大约是被场面上配合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对这个表演除了这响动外,并无什么深刻的见解。

接着貂蝉跑到二道幕后(二道幕是一个可投影的透明幕布),开始了各种看似失心疯的表演。布景与二道幕上也不时飞出各种英文字母与汉字,让人想起那种用牛奶冲泡的字母型早餐麦片。最终貂蝉如科学怪人般弄出了一个吕布,吕布也如被从实验室里拖出来的机器人似的,端坐在椅子上,依靠地板上的索道挪移到了舞台上。这么亮相真是不太好,毫无美感可言。往后吕布还会如人偶一样持戟站在索道上被从台的一侧拉到另一侧,而在这漫长的拖拽过程中,吕布始终得一动不动,也真是够难为江其虎的了,以至于小豆子都险些以为江其虎在这出戏中只是一个大号的人偶,并无台词。哪里是汉天子如木偶,这吕温侯也如是啊!

等到沈铁梅开口唱那段“汉室王业”的时候,立时感到耳边一亮。这出戏最大的优点就是演员都用肉嗓子,没有小蜜蜂——真是好听啊!下面的交响乐也没有搅和,基本上就是每句末起一个打板儿的作用。后面另一段“频频思来频频想”也是同样的效果。头一次听川剧高腔的唱儿,感觉非常好。

不过到江其虎的吕布开口的时候,不光是交响乐在那里搅和了,二道幕和布景上也开始不断地飘字幕,而且大约是为了表达吕布气冲斗牛的意境,那些字也都冲跳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听得人心烦意燥——主创的目的达到了?总之后面这些唱的效果很不好,尽管唱的是小豆子更为熟悉的京剧。

最后吕布被激怒后跑下去,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从大幕打出的影子来看,吕布一戟把董卓给戳死了。这还没完,大幕升起,只见一张大白纸前,董卓背对着观众,两手沾满血迹(番茄酱?)趴在纸上,被地心引力拖倒在地,纸上留下了两道血痕。而这位倒霉的董卓穿戴全无太师的气势,倒像个穿着睡衣的阔家少爷,岁数看着比吕布还小。那位说了,人家背对着你还能看出年纪来呀?啊,可说呢,这位董卓最后还出来谢幕了呢,而且为了谢幕还描了眉擦了粉儿。真替这位演员不值,这场明明可以用个人偶的嘛。

这台神奇的戏,能够回忆起来的亮点差不多就这些吧。隔了几天,加上前两天又在出差的路上,记忆有误的地方,若日后发现再行更正。总的来说,肉嗓子唱的川剧非常好听,加上本来也对这种乱炖式的戏没有抱任何幻想,期待值并不高,反倒觉得还有可取之处,有好听的地方。

不过,若是把貂蝉也按传统戏的服饰扮起来,不是会更好?或者干脆就来个京川两下锅的《凤仪亭》,把交响乐抛开,不是会更好?

不用心

又有日子没有写东西了。网站的更新频率倒都还挺正常,也还有一些整块儿的时间来读书,不过笔头上就有点儿犯懒了。得特别停下来记些东西,不然越拖越遥远,越难动笔。

最近网上讨论比较热闹的玩意儿就是那部纪录片《京剧》。“吐槽”这个字眼现在用得太广泛了,但是小豆子不太喜欢用,明明有比如“调侃”这样的词儿可以用,为什么非要用一个舶来品呢?当然,“吐”这个字在一些发牢骚的地方用来确是更加形象,就像“呕像”那样——呕吐的对象。

如果放在前几年,看到众位网友这么“关心”这部烂片儿,一定也要找来看一下,就像当年的《赤壁》一样,毕竟眼见为实,怎么着也得自己恶心一下自己。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心气儿了,就像《打渔杀家》里的萧恩说的那样:“老汉幼年间,听说打架,如同小孩子穿新鞋过新年的一般;如今老了,打不动了”。当然,本人老倒不老,就是对这些热烈造势胡编乱造的败家货,早已是见怪不怪,懒得搭理了。

所以这次只是想对于央视的行事态度说几句。堂堂国家级的中央电视台,从戏曲频道到这部《京剧》纪录片,一路走下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不用心”。戏曲频道的编导,不但不充分利用现在的高科技设备,努力挖掘台里面的老资料,赶在录像带发霉之前把资料数字化整理呈现出来,反而成天颠来倒去地把那几个老节目来回播,甚至靠播电视剧和小品等与戏曲毫不相干的节目来充数。而这次的纪录片也是同样的问题,放着第一手材料和老艺人不去用,为了所谓的视觉效果和“文艺调调”,生生地创造出了那么多历史故事和视觉再现来,这与办戏曲频道的那拨人是一个心态,完全不用心。

这种不用心的态度不仅限于央视。北京地区的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其戏曲节目远没有上海、天津甚至香港、台北那边儿做得好。而往更广的层面上说,现在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和尚撞钟心理,在很多领域都是存在着的。

戏迷们对于纪录片《京剧》的激烈反应,也正是说明戏迷们还是对这门艺术上心的。对央视的指摘,不敢说是对央视的“爱之深责之切”,但真是因爱这门艺术而怒央视的不争。如果有一天种种烂片儿和烂戏已经不能勾动戏迷们深夜守着电视机来观看,排队写文章来挑毛病,那么,主创编导们,你们胜利了,你们让戏迷们彻底死心了。

哀莫大于心死。

最后转一条枯石瘦木兄在微博上套《青石山》吕祖的词儿翻的段子。嬉笑之间,庆幸我们还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坚守。

稳坐在法坛上三光照定,
提羊毫写牒文上达天庭:
都只为纪录片《京剧》狂狞,
害得那诸戏迷不得安宁。
望神圣发慈悲神兵遣定,
灭却了这妖魔黎民太平。

姜昆的“新春爆笑晚会”

上周日,小豆子一家一起去大多伦多中华文化中心看了一场演出,由姜昆带队的一批相声演员举行的春节特别节目,号曰“新春爆笑晚会”。

第一次听说有这场演出的时候,觉得时间和地点选得真是太糟糕了:星期日晚上七点半举行,意味着演出结束至少得十点多,而这个名头上貌似很主流的中心实则地处偏远的“郊区”,去路漫漫且不言,这回来到家估计就得午夜之后。第二天还得上班儿,太不值当了。后来发现原来第二天虽然是星期一,但那个周末其实是连休三日的小长假,星期二才上班。这样一来星期日晚上就不怕被拖晚,于是果断购票。

演出地点选在这山高水远的多伦多东北方士嘉堡地区也是有其针对性的,根据统计,那个地区的华人比较密集,所以相对来说,舍弃我们这样的小众而去迎合更多的潜在观众群,也是没有错儿的。大山在串场的时候还拿这个地方开玩笑,说:

我发现节目主持到现在,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国家主持节目,忘了说自己国家的语言,一直在说“外国话”。这不行啊,因为我们在大多市,在 Markham(豆按:万锦市。应属口误,剧场所在地附近倒是有一条名为 Markham 的街,而剧场实际地理位置在士嘉堡),我们一定要说当地的语言,对不对?所以接下来我用广东话给大家主持(豆按:万锦市与士嘉堡比邻,华人密度都较高,老华侨以讲粤语为主)。开个玩笑,我广东话不行。Ladies and gentlemen, are you enjoying the show? 其实说英文就是告诉大家,我还会说英语。

本场演出,大山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很好地利用了他作为本地人的身份在加拿大主持这场演出的条件,包袱很有特色。比如这段道白:

哎呀,很少在自己的国家主持节目,非常有意思。一般我都是在“外国”——在中国做外国人。但是这次我们在加拿大,我作为一个很爱国的、很自豪的加拿大人,非常高兴能够欢迎来自遥远的中国的几位“外宾”,“外国艺术家”,他们会把“异国他乡”的艺术带到我们加拿大来,大大地丰富我国的文化市场。这在加拿大主持节目太过瘾了——他们成外国人了,嘿!

整场演出从时间长度和节目数量来说都有可以填充的空间。看场刊,原定应是上下两场共六个节目,包括一个刘全和、刘全利兄弟的一个哑剧。而实际上,正式演出只有五个节目,也没有中间的休息,两个多小时结束战斗。感觉赵津生有点儿浪费了,只在姜昆第一个相声的后半段出现,而且开始部分词儿还很少。其他演员,像周炜、郑健、朱少宇,除了有自己独立的节目外,还在最后一个群口儿里出现了。当然,姜昆和老搭档戴志诚也是这样的模式。另外每个节目后也基本都有返场。

简单凭记忆评论一下每一个节目。

头一个节目是朱少宇和张露曦。按说打泡的段子不太好说,张露曦又是位女同志,小豆子一向的偏见是女同志说相声讲评书什么的都是差点儿意思。不过张露曦的风格倒是很火爆,很适合开场。应当这么说,当一个女相声演员“狂野”起来没了女性应有的风格时,豁出去了,那么她的相声还是能够对付看着的。

周炜和郑健的节目就是文字游戏,顶针续麻,并且让底下的观众给出字头。上次看这种类型的段子大概是十好几年前了,老段子还是有新意的。垫活儿不错,尤其是垫活儿的包袱涉及到这二位鲜明的形象,很有效果。

周炜返场唱了两首歌,《红星照我去战斗》(题外话,听说李双江老师刚刚又被他儿给坑爹了,惜乎)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第二首说是专门献给坐在下面喜好这口儿的我朝驻多伦多的房利总领事(后面周炜赶紧补充说也献给在座的同胞们,险些成了房总的堂会)。歌唱得不错,但和整个晚会的气氛不符,加上两首更显得长了,有些煞风景。

说到房总领事,有个题外话。演出前服务生在下面告诉观众说不让照相,尽管剧场本身的标识说是不让使用录像器材和不让用带闪光灯的相机,但演出方要求即便没有闪光也不能照。一开始大家还是比较守规矩的。到后来周炜特意介绍了房总领事之后,开始倾情献歌。只见总领事手举长筒相机咔嚓嚓地拍了起来。真是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要不中央要求领导干部要起带头示范作用呢!房总领事真是一呼百诺,群众们也如释重负,纷纷拿出相机拍照了(除少数打闪光的外,大部分就是普通照相)。至此,这个口头上的禁令也就无效了,所幸并没有影响演出本身。

大山砸了姜昆的挂之后,姜昆与戴志诚(还有稍后登场的赵津生)出场了,表演的是2010年央视春晚的作品——《和谁说相声》(不同于场刊上“待定”的《乐在其中》)。当年第一次看这个段子的时候就没觉得有多好,比姜昆后一年的《专家指导》要差了很多。尤其是姜昆、戴志诚两人对赵津生“奇怪”的形象大发议论,可实在让人看不出赵津生有哪点儿奇怪的样子。加上是在舞台上演出,不似电视转播时可以来个特写镜头,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赵津生出场后若干个与电视剧《潜伏》有关的包袱,因为时过境迁,更没有什么共鸣了(2010年春晚时提这个2009年热播的电视剧还是应景的);后面赵津生的大段贯口亦是如此,过时了,且有说教意味。因此,这个段子实在不成功。不过可能由于没有时间限制了,这个段子的长度明显比在春晚上要长,入活更自如一些。

姜昆与戴志诚——顺便说一下,举着麦克风说相声真是不自在
姜昆与戴志诚——顺便说一下,举着麦克风说相声真是不自在

返场也没有赵津生什么事儿了,姜昆和戴志诚两个人讲了一个与广东话有关的小段儿。这个活儿前年他们来参加多伦多喜剧节的时候使过,不过彼时姜昆能够把底的那段“张厂长”一口气说下来,今次则未能讲完。岁月不饶人?

刘全和与刘全利的哑剧《兄弟拍电影》很不错,而请上来做配合的观众更是出人意料,演得很好。

最后姜昆、戴志诚、周炜、朱少宇、郑健合演了2011年央视春晚的《专家指导》(又不同于场刊上的《如此开发》,赵津生又一次消失了)。当初看这个段子的时候就觉得还是一个不错的作品,这次再看,想法依旧。作品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动修改,直接照搬来了(除了底不一样,春晚上是把专家们“埋起来”,这次是把姜昆的老婆“埋起来”)。这个作品的一个短处是:它只适合在过年的时候演,因为有“二十三,糖瓜粘”这段歌谣。确切地说,是更适合临近春节,在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几天;而一旦过了年,就有些不合时令了,更不要说在比如六月份来说这个段子了,这样就局限性太大了。另外,还老得有个观众配合给送苹果。

关于姜昆的两段,一个合理的推测是:姜昆对于这两个春晚作品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拿出来再次表演,而不像很多春晚其他应景作品,一次性地使用后就没影儿了。当然,也可以推测是姜昆认为番邦外国的观众不看春晚(或者看不到),就拿了这两个作品来,给大家“开开眼”。

无论怎样,从现场的效果看,观众对于这两个段子(尤其是第二个)的反应还是很好的。我等在二楼居高临下,看前排及楼下前仰后合者,大有人在。整台晚会亦是如此,很成功。

冬天的絮语

圣诞节前的周末,与小豆花以及豆与花的两位娘亲出去玩儿了一趟,前天晚上回来的。

在去佛罗里达坦帕市旁边清水湾海滩的路上,我们的司机不厌其烦地向我们介绍那里一条名叫“冬天”(Winter)的著名海豚。据介绍,这条海豚在小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失掉了尾巴,清水湾海洋馆在救下了“冬天”之后,给它安一个人工尾巴,而这条尾巴使得“冬天”可以像其他海豚那样正常地游水。此后还有据此拍的电影,显然应当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京剧到如今,丢掉的已经不止是一条尾巴了,而且可以想见的是,随着老人们的离世,我们会有更多的东西丢掉而无从拾起。京剧,也不会似“冬天”那样,在换上一些后人补造的元素后,变得完好如初,甚至能凭此吸引更多的观众(海豚显然做到了)。

京剧似乎更像真实意义上的冬天,尽管多伦多人“庆幸”今年冬天已经不冷了,但是26日晚上开始下起的一场大雪,终还是把整个城市用银妆包裹起来。于是新闻把这场雪称为“迟来的白色圣诞”。是的,圣诞那一天没有什么冬天的氛围,但这场雪迟早是要下来的。大雪过后,放眼一望,冬天的寒意立时可以感到了。

在出门前一天,看到了张学津去世的消息,很是伤感,当天做了几个录音专辑到梨园和红毹艺话,权作纪念。到机场等飞机的当口,看了一下新闻,看到了姜凤山去世的消息。到坦帕市的第二天,又看到朱云鹏去世的消息。真是没想到,老一辈的艺术家在年底前竟这样接二连三地过世,一霎时,犹如年中六月时艾世菊那一批艺术家去世的情形再现,让人唏嘘。

因为出游,所以梨园一般在圣诞前后的年终迎新特辑也就推迟了几日,今天开始更新。也因为之前没有倒开功夫,所以今年这期没有排出水牌子来。不过也好,没有水牌子就权作给各位惊喜吧。所幸库存尚丰,拣一些比较好的录音出来还不是件难事儿。当然,录音的数量理论上是一个有限的值,而这也就意味着梨园不可能无限地这么更新下去。什么时候到头儿呢?不清楚,但它总是有尽头的。

亦如身归道山的老艺术家们,我们也很清楚无论他们之前多么高寿,这一日也总会来临的。京剧是在缓慢地凋零,自然也不会是无限凋零下去,要么凋零至无,要么涅磐再生。

扫兴的话到此,算是年终前的絮叨吧。新一年就要到了,附上一张在坦帕拍到的圣诞树照片,这也是本 Blog 一个传统项目了。今年这树来自南边儿,所以从周围的植被来看,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这是冬天。这也好歹有些积极的意义——无论我们眼前的光景是怎样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总还是有春意盎然的地方。

坦帕市街头的圣诞树
坦帕市街头的圣诞树

回国小记

十月中的时候,和小豆花以及豆妈回国休假将近三个星期,除去路上和在其他地方的时间,在北京大约十天左右。

在北京买了六十多本书(包括有上下分册的),这一年的精神食粮又充实了。虽然今年踩着金秋的脚步回京原是打算去一下许久没去了的地坛书市,但是十八大的步子显然迈得比我们要大——秋季书市“适时”地取消了。已经对这种情况习惯了,事实上每次回国都会赶上一些恰好和不恰好的时候,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这次,在北京下飞机后坐车一路往城里而来,但见街边警察遍地,方知我们这次回来把西哈努克亲王给方掉了。又比如虽然书市没有赶上,但是恰赶上吴小如先生的五本文集的出版(《沙斋闲览——吴小如八十后随笔》《旧时月色——吴小如早年书评集》《看戏一得——吴小如戏曲随笔》《含英咀华——吴小如古典文学丛扎》《红楼梦影——吴小如师友回忆录》),于是一网打尽,回来抱书览读,大快朵颐。

这次除了必去的三联韬奋书店、商务印书馆涵芬楼以及大大小小的新华书店之外,还去了首都图书馆新开的惠民书店,选择不是甚多,但是有意外惊喜,碰到了打四折崭崭新的一本《菊苑留痕——首都图书馆藏北京各京剧院团老戏单》,320块的书128块拿走。

10月27日去东城文化馆的周末相声俱乐部听了场相声。与去年听的那场相比较,这次出场的老先生更多一些。大轴是王谦祥、李增瑞二位。记忆中的二位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转眼多少年,真是岁月不饶人,老态已显,难免让人唏嘘。当初在电视里看的时候可是另一番光景。整晚节目的舞台效果还不错,除了张呈女士的快板书,在台上噼里啪啦热闹异常,底下的反响却不大。可能小豆子的观点有些封建,但是女同志还真不太适合搞这说唱的曲艺,怎么都有点儿别扭。

每次去东城的周末相声俱乐部,都会看到一些小朋友跟着家里人来听相声。其实这本来是好事儿,从小受受熏陶,也是家庭活动的一种。不过美好的愿望总是与现实有差距的,节目开始后,小朋友的定力终究不行,很快就会不耐烦地自己鼓捣些什么来。这也就罢了,但是有的小朋友频频在下面与家人说话而家长毫无举措,总要等到邻座之人转头怒目后才对小朋友做出“嘘”的动作,这些家长自己显然也没有明白来剧场的规则和目的。甚至当台上的两位演员互问问题的时候,还会有小朋友在下面“争相抢答”。剧场不是课堂,小朋友不明白这一点的话,家长还是应该给指出来的,毕竟这儿不是显你们家娃智商高的地方——是个小孩儿都知道“一横念个‘一’字”。家长如果不在家事先把孩子教导好,让他们知道去剧场看节目的规矩,那剧场还是应该严格执行“一米二以下儿童谢绝入场”的规则吧。

听相声之后的礼拜天晚上,和合意太爷、枯石瘦木兄、小杜鹏老师小聚了一下。与合意太爷其实去年聚过,而与枯石兄和小杜老师则是有年头没见了。小杜老师见面后算明白了上次是什么时候之后,便连念叨了几次“七年了”。后来回家看了一下以前的照片,何止七年,自2004年7月一别,已是八年了。再次感叹一下光阴荏苒。是啊,那会儿聚会还都是全男班呢,如今,且不说四位男士中有三位是携夫人出席,枯石兄的夫人都有喜了。小杜老师目前还单着,但据说要上《非诚勿扰》“打开圈子”去了。不觉间,大家都从认识时的二十郎当岁,晃成了三十或即将三十的年龄。当晚大家聊得尽兴。能得同好知己如斯,久别重逢若此,幸甚。

休假回来后经过一周的调整,班儿上的事儿算是差不多回到正轨了,而网站方面,梨园已经开始更新,戏考的剧本与琐记的条目下周应该可以开始搞一些。另外回来后与小豆花开了一个新的项目玩儿,年底年初的应该可以弄出个公众测试版来,这儿先留一个扣子。

这大概就是这一个月来的大致情况,这篇 Blog 也是这一个月来的第一篇。休假时候很少挂在网上,感觉倒也不错,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走走看看,也并未有与世隔绝之感(来份儿《北京晚报》或者看看《新闻联播》就好了)。可见偶尔断网是有益无害的。当然,网络本身的好处也是很多,只上面读书、会友、听相声三事,哪一件又不是通过网来实现的呢(通过网络了解新书动向、通过网络结识太爷等、通过网络订相声门票)?

前脚离开北京,寒流也就跟着到北京了。上周多伦多这边儿在经过了短暂的回暖后,也开始降温。11月的国殇纪念日一过,圣诞的脚步也就临近了。年底将至,又是一年。先莫感叹王李二人已老、同圈子的友人已立,就这一年一年嗖嗖地飘过,真个是“但见时光流似箭”。

《危险关系》的戏中戏

距离上周一与小豆花陪同豆妈去看电影《危险关系》在多伦多电影节的首映已经一个礼拜了,近来琐事较多,一直没空写一下观后感。眼看再不写就拖得太久了,而且还有记忆越来越模糊的危险,所以赶紧趁着还记得,写点儿东西出来。毕竟这是第一次现场去看一个国产电影的首映,还能看到舞台上活蹦乱跳的星儿,比如章子怡、张东健、卢燕什么的。之前两天还去了阿部宽《罗马浴场》的首映,也是很新鲜的。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影评,也就不需要帖到戏考的 Blog 来了。显然,这是和戏有关系的。这些年拍的民国题材的影视作品里总会有一些唱戏听戏的场景,不知道是一种流行还是什么?《危险关系》也不例外,有一场谢易梵和外婆及杜芬玉去戏园子看戏,还有一场是外婆在别墅里清唱。单就这戏中戏点评些个吧。

《危险关系》海外版海报
《危险关系》海外版海报

这并不是说整部电影就没什么好评论的了,不过这就有些属于“题外话”的范畴了。等回头豆瓣那边儿正式把影片列为“正在热映”的时候,再去那里细评吧。在这儿简单聊几句。简而言之,片子的三观不正,尤其是影片的时代设定是东三省已经沦亡的三十年代,片中的主角儿却都是沉溺于那“危险关系”中,目睹街头和戏园子里的抗日游行传单也都不为所动,于民族大义有亏。(注意:下面会有严重剧透,不喜者请跳到下一自然段。)当谢易梵驾车赶赴杜芬玉的住处时,眼见街头纷纷呼号救国的学生们,传单如雪片般飞洒。谢易梵顿了顿,翻身下车。看到此时小豆子还以为这位花花公子是幡然悔悟,终于想明白了国家与私欲的孰重孰轻,准备投身救国运动。哪知谢易梵并非大彻大悟,只是弃车欲狂奔至杜芬玉处而已。大失所望。转眼,谢易梵就被混在队伍里的戴文周一枪击中。可惜,影片错过了可以升华的最后机会。

戏园子看戏一场,我们从贝贝妈口中得知当晚有“尚小云”的《四郎探母》。后来台上果然有个杨四郎“自思自叹”。当四郎念到“思想起来,好不伤感人——唉——也——”的时候,镜头给了杨四郎一个特写,银幕下方也就给出了“唉!人也!”这部分的字幕。不过这句的英文竟然写的是“Oh! Humanity!”搞翻译不能这么断句吧?

杨四郎在台上开始唱“杨延辉坐宫院”,贝贝则假装肚子疼而跑去与戴文周幽会。贝贝妈因为不放心女儿,想去探视,莫婕妤正然拦阻不住,舞台上面“尚小云”的铁镜出场了,台下立刻轰动,贝贝妈也因此转回来看戏。此时看台上,这位铁镜公主自己一人儿晃荡着就出来了,头前也没有丫鬟引路,喜神阿哥更不知所踪。得亏这电影没再往后演,不然这场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台上换戏码了——《岳母刺字》。电影安排这个戏的目的无非是要说东北沦陷,大家应该精忠报国。但把这么一个小戏《岳母刺字》安排在大戏《四郎探母》之后,还是放在“尚小云”唱铁镜公主的《四郎探母》之后,这么派戏明显有问题,不合道理。

戏演到岳母刺字已毕,岳飞起身,唱西皮快板。那一段唱显然是1955年中国戏曲研究院据老本《岳母刺字》改编后的词儿,民国时期不是这么个演法儿,穿越了。

当岳飞唱到最后“落得个凌烟阁上万载名扬”的时候,突然爱国青年站出来开始散发抗日的传单,一时间台下大乱。接着电影就演警察怎么追捕爱国青年、杜芬玉如何掩护这位先夫的学生等情节。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听一耳朵台上的戏,岳飞又在那儿唱“万载名扬”。就说刚才那句被搅了,也不至于这么半天还在这句上面吧?

这时电影又犯了很多影视作品也经常出现的错误:岳飞的“万载名扬”的腔儿还没拖完,还“áng áng áng”地唱着呢,底下观众就报以雷鸣般的掌声。观众朋友们,您这样是在起哄叫倒好。真是好腔儿,您等人家唱完了再鼓掌喊好可以吗?

掌声中,岳飞、岳母、岳夫人站作一排谢幕。又穿越了。谢幕这套把式是从国外流传到中国的,等应用到京剧头上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了。

顺便说一下,电影里京剧演员的扮相真是不好看,有种草台班子的感觉。

电影另外一场涉及到京剧的部分是卢燕饰演的外婆在别墅里一边写大字一边唱《沙桥饯别》里的“提龙笔”。这段倒是应景。据查卢燕的母亲是京剧坤生李桂芬,不知道这段唱是否继承于此,也不知道是否是老太太自己唱的,倒是中规中矩。

撇开电影本身的优劣不提,只从这些涉及京剧的细节之处来说,《危险关系》本应该可以做得更认真细致一些。想起坐在二楼观众席观影的陈凯歌导演,不知看罢是否有《梅兰芳》似曾相识的感觉?

多伦多的日历尚停留在九月十八日。写了一篇设定在东北沦亡时代背景的电影评论,说不上纪念,因为影片本身的是非大义都很模糊,搞不清要颂扬什么,批判什么。只希望在每逢国难之时,能少一些游走于各种“危险关系”的名流吧。

宋院长讲座的小结

中国国家京剧院宋官林院长8月24日晚在多伦多艺术中心所做的《走近京剧——感受东方艺术之美》讲座语录,经过两天分阶段的听写,已经整理完毕并分批发到了豆瓣广播和新浪微博。趁这个机会说点儿与这个相关的话,并把整理好的全部语录一并发到这里,立此存照。

整理并发文的第一天,有朋友留言问了一些问题,比如是不是写讲座稿的人不懂戏把院长坑了?当时为了方便集中回应,写了如下文字:

宋官林院长这次讲座,从现场看,应该是有个提纲,大约和台上打的幻灯片内容差不多,框架而已。其他大部分都是临场发挥讲的。所以有时候即便是忘了词儿,都无法看下面的稿子,只能自己编词儿了……当然,院长脱稿的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

当天活动的新闻配图——剧场不让照相
当天活动的新闻配图——剧场不让照相

宋院长那些雷人的话语,是临场发挥或者忘词儿之后编出来的东西。当然,不排除有前言不搭后语导致上下两句连起来很奇怪的可能(比如1790年清末那一条)。可无论如何,宋院长临场发挥出来的词儿错漏之多,恰恰反映了他对于京剧基础知识乃至常识的不熟悉、不了解,或者熟悉、了解得不透彻。很多时候,如果我们对一个事情一无所知,很可能是直接回避掉;而正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时候,最容易言多语失,反而露怯。宋院长正是这种情况,因此他能顺着给好的框架提纲发挥出一些东西来,比如把生行分出老生、小生等等,但是再往深了说,就进入了生疏的领域,开始胡说,把小生粗鲁地定性为“未婚的男人”。

这是比较可怕的地方,这次把语录整理出来晒到网上的一个目的也是让大家看看这个可怕之处。作为国家级京剧院的院长,对于所在领域的认知如此之浅,也就难怪京剧会是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宋院长在讲座时还提到了中京院的首任院长梅兰芳先生,不知道宋院长会否抚今追昔,感叹一代不如一代?

宋院长在讲座期间向观众前后分别问了三个问题:“第一,1790年的时候为了给乾隆祝寿,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促成了日后京剧的形成(四大徽班进京)?第二,京剧四大名旦是谁(梅、尚、程、荀)?第三,京剧的四功五法是什么(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应该说这三个问题属于京剧最最基本的常识了,但宋院长每每从一群举手抢答的人群里选出一位观众作答之后,都要感叹大家的京剧知识是如何如何厉害。可能,把海外华人的水平估量得过低,是宋院长此次不打草稿就胡嘞嘞的原因?可没了白纸黑字的草稿,倒把宋院长的真水平给显出来了。

讲座结束的时候,宋院长说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但是台上台下的互动仅限于上面提到的三次问答,宋院长根本没有向台下询问有任何意见否。请批评指正的话音刚落,鞠了一躬,接着就又回到讲台开始主持下面的节目。既然高高在上而没有打算向观众下问,那还说什么漂亮话,不如直接说“如果有讲的不对的地方请谅解”来得更实在。

把宋院长的语录整理出来,让更多的人直观地了解到现在为数不多的被体制养着的京剧院团的领导是怎么一个状态和水平,也算参加这次讲座的一个意外收获吧。顺带着,给大家带来一些欢笑。其实,欢笑伴随着的无疑是苦笑。我等戏迷,也恰如《三堂会审》里潘必正说的那样,黄连树下抚瑶琴——苦中取乐罢了。

这场活动之后,小豆子对小豆花说:“这票真贵啊!”这自然是拿讲座的质量、演出的比重与票价做比较得出的结论。当然,如果宋院长有机会看到以上和以下这些,并知耻而后勇,努力提高自己并把本职工作做好,那这就是件回本儿的买卖了。

#宋院长多伦多讲座雷语#

  1. “今天晚上这样一种形式,是在我们中国国家京剧院五十六年历史上的第一次。”豆按:身为1955年1月成立的京剧院的院长,在2012年8月讲出上面这样的言论,只能说明,宋院长拿着的还是2011年时候的稿子。
  2. “京剧,不仅是属于中国,属于中华民族的,它也是世界文化大家庭中的一朵艳丽的奇Ba。”豆按:奇Pa吧?
  3. “到了元代,就出现了中国戏曲——元曲、元杂剧:《西厢记》、《桃花扇》、《赵氏孤儿》等等。”豆按:清朝的孔尚任穿越了……
  4. “中国京剧的形成,京剧艺术的形成,是在1790年的时候。1790年的时候呢,因为实际上中国到清末是最腐朽的。”豆按:乾隆之后就是宣统了吧?
  5. “(徽班的艺人)博采众长,昆曲好的东西,秦腔好的东西,京戏……京调……就是当时曲剧,各种曲调都在北京出现了……”豆按:宋院长是想说建国后出现的北京曲剧已经在清朝被徽班艺人借鉴了么?
  6. “它为什么叫‘京剧’呢?因为当时它是都城是首都,它所以说是首都出的戏,它就是称为‘国剧’。要是北京的地方戏的话,它应该用北京的京韵大鼓的腔调。”豆按:这是什么带穿越的因果关系?
  7. “那么它念白,中州韵,湖广韵,跟北京没什么关系。北京只是吸收了一种,就是生旦净丑,丑行念白,它是北京的方言。”豆按:所有念京白的非丑行和念韵白的丑行都哭了……
  8. “京剧经过了在1840年的时候,开始形成了基本的形态。1790年四大徽班进京,成为京剧形成的一个……经典。1840年它的基本形态开始形成。但是1840年的时候中国发生了鸦片战争。但是京剧艺人为了这门艺术,仍然不断地艰辛拔萃……”豆按:没听明白。
  9. “京剧演员改行,不再从事了,我去做别的。比如我去唱歌,刘欢、屠洪刚;当话剧演员,目前最走红的,徐帆;当影视明星,袁泉,等等等等。”豆按:刘欢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10. “说京剧演员改行去从事话剧、音乐、影视,都有成功的先例。有成为名家的,成为明星的……到目前我没发现有一个舞蹈演员、芭蕾舞演员、歌剧演员、话剧演员改行做京剧。京剧演员的难度非常大,基本上都是八岁九岁开始训练,压腿弯腰翻跟头。”豆按:下海的票友呢?
  11. “打击乐由司鼓、大锣、铙钹、小锣四件乐器组成,其中最主要的是司鼓。司鼓,是我们京剧乐队当中的指挥。不仅是京剧乐队的指挥,也是京剧演员的指挥……现在邀请我们大陆最杰出的司鼓演奏家李金平跟大家见面。”豆按:院长没搞清楚“司鼓”和“板鼓”的区别。
  12. “这次我来美加之前,带我们另外一个团到了德国汉堡。因为德国汉堡是著名的戏剧家莱辛的故乡。我们去演了一个完整的大戏《逼上梁山》。”豆按:当时听讲座时很好奇,中京院竟然拿着延安时期的改良戏跑到德国去演。回来看报道,敢情演的是《野猪林》嘛。这是两出戏!
  13. “京剧呢,它的念白有韵白,一个在京剧舞台上有地位有身份有文化的人常常念韵白;小人物念京白。”豆按:九千岁,您和同样是有地位有身份有文化的宋院长都可以念韵白了。
  14. “《拾玉镯》这个戏表演了一个年轻的少女叫孙月娇、孙玉娇,在一天她的父母都外出了,她一个人在家。”豆按:院长把玉姣说成月娇大约是嘴里绊到了,可孙玉娇不是“不幸爹爹亡故”了么?莫非亡故的是玉娇的爹爹,和“孙寡妇”出去的是玉娇的父亲?
  15. “(《拾玉镯》喂鸡、刺绣的)整个这个过程,都通过我们京剧的‘手眼身法步’来表演。既是对生活的再现,又是对生活的表现,同时又是用京剧的、中国的、艺术的方式来表现这一过程。”豆按:这个说法儿太抽象了,我们还是看唐禾香的表演吧。
  16. “京剧讲生旦净丑。生,京剧舞台上的男人:老年男人,老生,或者说中老年男人,老生;未婚的男人,小生;武将,武生。”豆按:好新颖的分类方法,只怕小乔、白娘子、穆桂英、樊梨花等等一帮女士都不会同意宋院长这种说法。
  17. “旦,京剧舞台上的女人:有修养的,或者结过婚的女人,青衣;没结婚的少女,花旦。”豆按:院长很喜欢用婚姻来做分类。
  18. “净行。以演唱为主的,铜锤花脸;带武的,以武见长的,武花脸。净行。”豆按:架子花哪儿去了?另外,“带武的”这说法真专业!
  19. “所以我们中国的剧目浩如烟海。我们常讲,‘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尽的……元明清’。”豆按:至少宋院长的历史大时间轴没搞错。
  20. “我们怕外国朋友听不懂。我们常常去演一些《三岔口》这样不说话的戏,选择一些像《打渔杀家》这样的演唱很少这样的戏。”豆按:莫非在外国演出的《打渔杀家》是教师爷唱主角不成?
  21. “《红灯记》是我们院的老艺术家留下的一笔宝贵的艺术财富。这个戏现在目前在大陆仍然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每年有几场演出。现在已经推出第三代的红灯人。第一代钱浩梁、刘长瑜、高玉倩。”豆按:“红灯人”?还霸天虎呢!再者,钱浩梁是第一代,置李少春于何地?

《走近京剧》观后感

上周五和小豆花参加了中国京剧院在多伦多举行的名为《走近京剧——感受东方艺术之美》的活动。活动结束乘地铁回到家里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当时对这场活动的感觉不是甚好,在微博上先发了下面的话:

刚参加完中京院“走近京剧”活动,拖得太长。前面的讲座宋院长一脱稿就会走样,不是词儿不熟,就是车轱辘话。讲座的“雷语”太多了,回头对着录音整理出语录来,堪比韩乔生老师了。先写个记得的:“京剧剧目很多,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完的(短暂冷场)元明清”。暂到这儿,先洗洗睡了。

一个周末过去了,对于这场活动仍然是“意难平”的心境。期间小豆花写了一篇感受,对于其中有相同看法的部分就不再特别重复描述了。单就这场活动的组织安排和宋院长的讲座说些话。咱们以记录现场看到的听到的为主,发表个人看法为辅。希望通过这些描述,最大程度还原当时的情景,至于是非,见仁见智吧。

《走近京剧》活动海报
《走近京剧》活动海报

这场活动的安排头重脚轻。开始有二十分钟是两国主办方、协办方等等一帮领导们讲话。坐在下面的观众显然受不了这种车轮战法,当某位领导的讲话看不到有收尾的意思时,观众便报以雷鸣般的掌声,鼓励领导们主动走下讲台。这种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但后继的领导依然不明就里,按照原先准备的发言稿发言,然后也在掌声中走下。

接着,宋官林院长出场了。宋院长的讲座很长,真的是很长。按照说明书和宋院长开场白的介绍,这场活动上半场应该是讲座辅以演员的现场演示,下半场是演唱。结果现场演示部分都很短,让人意犹未尽,而所谓的下半场,因为前面被抻得太久了,不得不压缩篇幅,每个人的表演都很短。以张建国为例,上半场已经穿上了《四进士》里宋士杰的行套,结果到后面反倒没有演这段儿,直接换上西服来唱了其他唱段。另外几位演员也是如此。顺便说一下,中京院这次来了一老生、两旦角儿、一丑儿,院里面花脸人才的缺失可见一斑,难怪每次大的演出都得借调孟广禄或者杨赤。再顺便说一下,演出说明书上介绍吕昆山是“醜角”。不会用繁体字的话,别用或者问问人再写好吗?当然,这个说明书疑似是本地接待方印的,可能与中京院无关,但至少说明了接待方的水平。

其实接待方的水平之低,在宋院长的开场白里就体现出来了。他说:“我来到多伦多两天,很多我们的同胞……都跟我们说:宋院长,一定给大家安排唱现代京剧,我们是听着现代京剧长大的。”此言一出,底下便议论纷纷。果然,在后面的表演环节,原节目单上的《穆桂英挂帅》、《霸王别姬》、《四进士》等等都没了,替换上来的有《沙家浜》和《智取威虎山》。

至于讲座本身,内容上毫无新意,特别是前面历史背景和一些理论的东西,无论是对初次接触京剧的朋友,还是对老戏迷,都没有什么用处。试想,初次看戏的人,会因为京剧是如何屹立于世界艺术之林而更加对这门艺术感兴趣么?况且这种蜻蜓点水似的理论,不但听的人不太明白,讲的人自己也绕糊涂了。比如很明显,宋院长对于布莱希特表演体系,三言两语,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说这种讲座没有让人学到任何知识,那也是不太客观的。比如,小豆子通过宋院长两个小时的讲话,清晰地看明白了为什么现在京剧越搞越糟糕,形象地见识到了一个外行领导内行的艺术圈子。这次北美之行,多伦多是中京院的第三站,但是我们看到宋院长讲述那些京剧基本知识的时候,仍然是磕磕绊绊,完全不是烂熟于心的状态。倒是演员们做行当特色演示的时候,一个个连说带演,风趣形象,高下立判。回家后发的那条广播微博,显示的正是宋院长这两个钟头水平的一个缩影。稍后小豆子会根据现场录音整理出宋院长的精彩雷语,与大家分享。

对那天活动另一个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快结束的时候,张建国唱罢了《甘露寺》的“劝千岁”和《大漠苏武》的“不堪回首往事谈”,后排的观众们高呼返场“白帝城”。张团长显然不能逾越在场的宋院长擅自做主,而宋院长则显然没有意思去聆听台下的诉求,仍然按部就班地宣布,张建国返场与吕昆山和当地的戏迷合唱《智斗》。这种不会临场应变的做法,实在简单死板。

说到了《大漠苏武》,也是拜这次活动所赐,能够听一下最新的新编戏唱段。这要不是宋院长一个劲儿地推荐强调这是他们院去年创排的获奖剧目,这辈子还真可能不会听一口呢。既然辞不掉这种买一个搭一个的货,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听听看吧。唱腔倒还真没什么怪的,就是这词儿编的太差劲了,基本平仄都不讲,也难为张团怎么唱下来的。另外词儿也没看出来有多高明,最后仍然是无限拔高,恍惚间感觉苏武已经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了……

最后附上小豆花之前的观后感,同样的心情,不同的角度,记录这场特别的活动。

小豆花的观后感
小豆花的观后感

怀念逝去的……

六月眼看要过去了,这2012年也就快过去一半儿了。

六月中何玉蓉去世的时候,枯石瘦木兄在网上感慨:“2012年戏曲曲艺界不少前辈辞世。昨天又得悉何玉蓉老先生仙逝,想起1999年春节戏曲晚会上何先生演了‘马前泼水’片段,记得那此(次)还有袁世海先生的‘群英会’片段。袁是2002年没有的,那年也没了好几位大家。莫非真是10年一个坎儿?”当时给他回复了一个,说:“不是十年一坎儿吧。事实上每年都是这样,都会觉得怎么今年这么多人?可回头一看,每年离去的老前辈都不少,也就只剩唏嘘了”。

2005年的时候,梨园百年琐记正式从一个简单的 HTML 表格变成了一个依托数据库的动态网站。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琐记开始记录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梨园事件。其中,包括离我们而去的老艺术家们。

七年过去了。大约因为整天和这些资料打交道,小豆子已经对各种离世的消息有了某种“免疫”功能,尤其是2006年和2007年连续两年,每年有至少52位艺人离世。那个时候,红豆少主还在网上号召大家“盘点需要‘抢救’的老先生”。一位老先生离去后,我们看到的是大众的悲伤和痛心,感叹又一位带着满身玩意儿的能人离去了。如果离世是接踵的,我们会看到人们感叹这一年真的是不幸,是个凶年,那么多老先生离去了。但就如上面给枯石姜兄的留言说的那样,哪一年又不是如此呢?岁岁年年,花开花落。

老先生离世,固然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但这终究是自然规律,无可奈何。我们在怀念的同时,继承老先生们留下来的传统艺术,至少不让它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中;每年的忌日,想得起来这些前辈,这也就是很好的纪念了。梨园百年琐记中“历史上的今天”就是这个目的,如航斋每天在新浪微博上也在做着同样的纪念。

而更多为戏曲付出终身努力的前辈,或因年代久远或因名气不大,他们离我们而去的具体日子都无从考证,这也是件很无奈的事情。在资讯发达的今天,我们也许能更精确的记录下身边的片段,甚至追溯回曾经失落的历史瞬间,让这些已经或将要被遗忘的人能够再被记起来。

尽管有了些对离世消息的“免疫”,但显然,心情总还是会受到影响。尤其是,这一个月间,从杨华生、艾世菊一路下来,很多长寿的老先生一个个驾鹤西去——很多,以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梨园百年琐记主页右侧的讣告栏,已经从原来的右下方挪到了右上方。通过更明显的位置,来缅怀逝去的人、艺、德……

学识与财富

这两天整理董林先生制作上传的宋长荣的《勘玉钏》,也就顺便把这戏过了一遍。事实上两个月前刚整理过也是董林先生制作的张南云的《勘玉钏》

这出戏的别名是《诓妻嫁妹》。一个“诓”字,把里面丑行韩臣的行为给勾勒出来了。戏里面的韩臣,是读书之人,自称“也算是小秀才”,但这种诓骗朋友妻子的行径,实在不是读孔孟书之人能做出来的。因此戏的安排上,韩臣的定场诗就把他的情况给概括了:“虽读经史百家,不懂道德仁义”。书读多了,似乎只是在知识上形成了积累,道德水平却并没有随之提高。

韩臣骗亲之后,张少莲的未婚妻俞素秋因为发觉自己被骗失节而自尽。这桩案子到最后的审判,本来被判处“秋后处决”的韩臣,因为妹妹韩玉姐自愿嫁给张少莲而“马马虎虎”地“暂且收监听候发落”了。戏固然在最后是喜剧结尾,有喜感一个原因是前面的俞素秋和后面的韩玉姐是同一个演员来演,至少让观众在跳出戏外的时候高兴一下。但如果认真分析俞素秋的命运,张少莲的将来,这出戏无疑是一个悲剧。

像韩臣这样冒名顶替的读书人还真不止一位。京剧《诗文会》里,也是两位丑角扮演的读书人——车步青和牛斯文,为了能够娶到才女,不仅在选婿的日子找人代笔作诗,找人代己面试,而且再被告知要以金榜得中为准后,竟冒充状元迎亲。这种种荒唐的行为,所幸最终都被一一揭穿,不似韩臣那样把生米煮成熟饭,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处在社会上层的一些读书人,每每只顾自己得失,仁义道德只停留在嘴上。如此看来,这书岂不是白读了?我们当然要否定读书无用论甚至读书有害论,但只读书而不立德是不可取的。现在超七成的网友对知识分子有不好的印象,正是因为其中一些人有着太多低劣的言行。可见,这种空有一肚子学识而毫无道义的读书人,历朝历代皆有。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顺便说一下,《勘玉钏》一开场,俞素秋的父亲,大财主俞仁有这么一段自我介绍:

想我俞仁,在这钱塘县内可算首富,只是有钱无势。今日闻得朝廷广选秀女,想我女儿俞素秋,天姿国色,若被选进宫去,定获君宠,那时我岂不是攀龙附凤,平步青云了么!

这个引子是为了后面俞仁(愚人)嫌贫爱富做铺垫。后来俞素秋自尽,俞仁的国丈算盘自然也落空了,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但是这种惦记着把钱换成权的“有钱无势”富人,不也是历朝历代皆有么?

无论学识还是财富的增长,显然不总是与道德的增长成正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