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几堂今乐》

本朝太祖有言:“知识越多越反动。”

随着剧本的不断挖掘,越来越多的“反动”、“不健康”的剧本露面了。这其中,有像《京剧汇编》那样包罗了几乎原封不动的老剧本(注意:几乎原封不动,个别地方仍然做了处理,不能太“反动”、太“不健康”)。

今天挖到清朝时刊印的《庶几堂今乐》。先看一下《中国戏曲曲艺词典》里给它的定义:

《庶几堂今乐》,京剧剧本集。清余治作。共收《活佛图》、《风流鉴》、《回头岸》、《硃砂痣》等剧本二十八种。成书于太平天国时,剧本中对农民起义多有诋毁。

难怪这个集子会被整合到一套叫做《不登大雅文库珍本戏曲丛刊》的书里(北京大学图书馆编辑,学苑出版社出版)。“反动”的东西自然“不登大雅”了。

这可是比《戏考》还要古老。这套书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马氏不登大雅文库》影印,显然,这个马氏在收录中,没有把《庶几堂今乐》收全,因为里面只有剧本六种,而不像上面词典里说的“二十八种”,那些“诋毁”农民起义的剧本也未见到。那个有二十八种剧本的光绪庚辰年(1880年)元妙观得见斋书坊藏版恐怕是难寻难觅了,呜呼哀哉,也只有聊胜于无了。

剧本名目:《义犬记》、《回头岸》(缺一页)、《推磨记》、《育怪图》、《屠牛报》、《老年福》。这六出戏除去报应循环、阎王小鬼一类之外,还都算是积极向上的,每剧标题下有小字,道明剧义,分别是“惩负恩也”、“惩赌也”、“敞虐童媳也”、“惩溺女也”、“警私宰也”、“劝惜谷也”。

从剧本中窥看晚清的京剧,别看剧名都挺像样,跟昆曲似的,却已经是水词泛滥,就以《义犬记》里见到的第一段唱来说:

你两个为何因今朝杀狗,
可知道看家狗功并耕牛。
杀了狗有罪名律条知否?
它阴魂阴司里岂肯甘休?
吃狗肉要遭瘟尚该戒口,
何况你亲手杀更结冤仇。
你两个苦人身未曾修透,
倘若是再作孽难得胎投。

《义犬记》封面
《义犬记》封面

有希望看看或者打算录入的朋友尽管说,反正小豆子也要扫出一份留底的。 表情

京剧里的乌鸦

新更新的这个《二堂舍子》的剧本,说明白了刘彦昌上场对改变的原委:“舍子一场上场念对,原词为‘乌鸦喜鹊同噪,吉凶事全然不晓’,经马连良先生挪用三本《五彩舆》中台词,改为‘秋风雁塔题名早,春日琴堂得意新’。”

原书里迟金声忆述:

我到马老师家里去,老师对我说:“《宝莲灯》上场念的‘对’,我想改一下,我想了好久,再演这戏就用‘秋风雁塔题名早,春日琴堂得意新’这两句吧?这是挪用三本《五彩舆》中的。因为原来的词是‘乌鸦喜鹊同噪,吉凶事全然不晓。’这两句带有迷信色彩。”

另一版的《二堂舍子》,经中国戏曲研究院编辑们的整理,把对改作“身为罗州正印,与民判断冤情”,并在脚注中写道:“原词为‘乌鸦喜鹊同噪,吉凶事全然不晓。’出于刘彦昌当时很平静的心情,很觉突然。而且予人以‘先兆’的感觉,故改。”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刘彦昌家的乌鸦是彻底闭嘴了,这种认为乌鸦叫是“不吉利”的民俗也就被抹掉了。

有意思的是,在这出马派《二堂舍子》的后面,紧跟着的是《打渔杀家》(同载于2001年出版的《马连良演出剧本选》),这出戏里,萧恩家的乌鸦也叫了一回,而马先生并未做任何修改:“清早起开柴扉乌鸦叫过,飞过来叫过去却是为何”。

更有意思的是,这处多少前辈都未改动的西皮,在今天被改成了“清晨起开柴扉红日似火,众渔民拖渔网奔赴江河”(未听过奚啸伯本人的此段,但好像奚派传人如欧阳中石、张建国都这么唱)。乌鸦又一次被勒令闭嘴。

京剧里的乌鸦从不白叫,叫,就是没好事儿。在6688一类彩头横行、4413从电梯中撤消的今天,起码出于公平原则,还是让京剧里的乌鸦也叫唤叫唤吧。

“守不住来将我丢”

南北两大京剧院头头儿发话了,摘录部分,来“批判”一下:

① 本报记者近日特约两大京剧院院长——北京京剧院副院长周铁林和上海京剧院院长孙重亮作独家专访,在访谈中他们一致指出戏曲的希望在于“变”:“因为对于今天的戏曲来说,‘守’城是根本‘守’不住的。”

② “京剧原先就是‘袍带戏’,它的表现形式比较大气,所以也适合说一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可是今天的京剧要赢得观众,再演那些传统的‘袍带戏’已经不行了,得创新。”孙重亮说。上海京剧院的《狸猫换太子》,题材其实早在元朝就有了,算是标准的“老汤”,可创作者却巧妙地换了“新药”。“重点没放在那些帝王将相上,而是三个小人物——一个宫女,两个太监,着力挖掘普通人的情感。”结果,这个早在新文化运动时便被戏曲界判了“死刑”的剧目在20世纪末又复活了。

③ 北京京剧院的《袁崇焕》,主人公是明末名将袁崇焕。似乎仍是“袍带戏”,其实内容却是大不同——老式的袍带戏大多宣扬皇权思想,但《袁崇焕》说的却是爱国精神。“如今都说要继承传统戏曲,但其实继承只是第一步。戏曲要往前走得更远,就一定要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提升自身承载的内容。”周铁林说。

④ 《狸猫换太子》之所以在新文化运动的时候被判“死刑”——当时的人们这样批判它:“京剧发展到《狸猫换太子》的地步,也算是腐朽衰败了。”——那是因为经历了元明清数代后,该剧竟长达25本,其中不仅充满了各种封建糟粕,而且情节东拉西扯,惹人生厌。于是,上海京剧院在决定“拯救”这个传统剧目后,头一个制定的原则就是情节绝不能拖沓。后来问世的《狸猫换太子》总共有三本——期间总共花了四年时间打造,而这次人们在佛山见到的索性只有两本。“我们之所以决定‘缩水’,是因为现在的观众跟十年前又不一样了。改短一点,更能符合他们的心理节奏和生活习惯。”孙重亮说。他承认,戏曲的这个做法是源于电视剧的启发,“你瞧,现在的电视剧究竟是节奏快的受欢迎还是节奏慢的受欢迎?戏曲也是一样的道理”。

⑤ 周铁林说,《袁崇焕》在节奏上的思路跟《狸猫换太子》的相同。“虽然故事是以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作基础,可是在编剧的精心安排下,观众只需要一晚的时候就可以把它看完。”更有意思的是,为了“节约空间”,全剧在结尾处索性打上了“字幕”,简单而又意味深长地交代了袁崇焕被凌迟后又被乾隆翻案的结局,这个做法也是从电视剧和电影中学来的。

就凭这五点,两位院长可以下课了,因为他们连京剧怎么回事儿都没搞明白。

对于第五点,所谓京剧的节奏问题,竟然把电视剧搬出来说节奏快是和电视剧学的,还说“编剧的精心安排下,观众只需要一晚的时候就可以把它看完。”笑话,请问有一集的电视剧吗?京剧的速度从来就是比电视剧要快无数倍,自来的“说书的嘴,舞台上演员的腿”,还有比在台上转一圈万水千山过去了要快的吗?京剧需要字幕吗?所有暗场不都是可以通过演员自己交待出来的吗?京剧从来不需要和任何艺术学什么,就早已有自己的方法去解决“节约空间”、“节约时间”,甚至“节约开支”的问题了。

对于第四点,所谓连台本戏“东拉西扯”的问题。请先搞清楚为啥会排连台本戏,不就因为头本、二本吸引人,才越排越多。没错,里面是有东拉西扯、封建糟粕,但这绝不是像电视剧那样先定好了拍个25集电视剧,然后拍完放映。能排出25本来,正是说明其受欢迎的程度。请不要以“新文化运动”的眼光去看待曾经辉煌的连台本戏,也不要拿京剧和电视剧去比,更不要因为什么受欢迎就去迎合、去改变。

对于第三点,老式的袍带戏就是“大多数宣扬皇权思想”吗?传统戏里不光有《袁崇焕》所谓的爱国精神,而且还宣扬忠孝节烈、仁义道德。可笑的是,院长们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继承传统戏曲”,你们继承了多少啊?

对于第二点,“京剧原先就是‘袍带戏’”。笑话,那么多才子佳人戏,那么多玩笑打闹戏,那么多平头老百姓的戏,这些京剧曾经演过的传统剧目,就被这“就是‘袍带戏’”给否了。既然否认袍带戏“不行了”,那请院长们恢复上演一下什么《打钢刀》、《打砂锅》、《打樱桃》、《打面缸》这样的小戏啊。实际上,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京剧院继承下来的传统京剧就剩下袍带戏了。

至于第一点,“守不住”了!大有“守不住来将我丢”的劲头。难怪京剧现在变成这样,原来领班的都是群大呼“守不住”而“反穿裙另嫁夫男”的家伙!

《药王卷》和《同仁堂》

今天更新了的剧本中,有一出《药王卷》。熟悉曲艺的朋友应该知道有段相声《同仁堂》,内中几段数来宝,末一段到同仁堂,其前半部分说的便是这位药王孙思邈的故事,与这出戏所演的大同小异。小豆子只听过高凤山、王学义版的,整理如下(后半部分唱草药名,就省略了),可以和京剧剧本对比一下:

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
先生好比甩手自在王。
药王爷就在上边坐,
十个名医列两旁。
先拜药王后拜你,
你是这么一个大徒弟。
药王爷,本姓孙,
提龙跨虎手捻针。
内科先生孙思邈,
外科先生华佗高。
孙思邈,华佗高,
三十二岁入唐朝。
正宫国母得了病,
走线号脉治好了。
一针治好娘娘病,
两针治好龙一条。
万岁一见龙心喜,
亲身点他在当朝。
封他文官他不要,
封他武将把头摇。
万般出在无计奈,
亲身赐件大黄袍。
这一旁怒恼哪一个,
怒恼敬德老英豪。
为臣我东挡西杀功劳大,
为何的不赐那黄袍?
一钢鞭拿在手,
手拿着钢鞭赶黄袍。
药王爷,妙法高,
脱去黄袍换红袍,
黄袍供在药王阁,
黎民百姓才把香烧。

给开山府确定户主

香陵居士提出了个问题:“谁的开山府?

近日复习《打严嵩》,听到嘉靖说道“赐卿圣旨一道,去到开山王府,捉拿常宝童上殿辩理”忽然起了疑惑,因为记起《探皇陵》里有一句唱“开山府来了我定国王候。”——这里说开山府,显然只能是徐彦昭的府地,怎么同在明朝,一会儿开山府又归了常家了呢?显然没有一座王府两家和住,或是你住三十年我住三十年的道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徐彦昭先祖既然是开国元勋,想必是徐达的后代;而常宝童先祖既然为伴驾王,想必是常遇春的后代。查《明史》方才明白:徐达封“中山王”,常遇春封“开平王”,就是没有个什么“开山王”显然是剧作者将两人搞混了而 “杂交”出来的产品。而这两出戏,也应该更正其宾白和唱词,以免以讹传讹,贻误后人。

京剧就是这样,口传心授的玩意儿,偶尔有点儿文字东西,还让认字不多的给认差了,于是讹传种种,流传至今。比如这张《焚纪信》的唱片录音,就把“荥阳”唱作“荣阳”,甚至于,有出关于荥阳的戏,大模大样地写作《荣阳关》。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给这“开山府”确定一下户主吧,解决一下徐、常两家“同住”开山府的问题,也替讹传者开脱开脱,找找辙。

常宝童住的是开平王府,因为不但常宝童自称“小王”,而且祖上常遇春受封开平王,那个开山府(把“山”看作“平”了?)应是属于讹传。而徐延昭显然不是住在什么王府。徐达虽然封中山王不假,不过到了徐延昭这一辈儿,已经从王降到公了。徐延昭自称定国公。另一出戏《孙安动本》里面,那位小千岁徐龙也说“徐龙世袭定国公”。那么他们的府地想必也不会叫“中山王府”了,徐家后来住的应该是属于定国公府一类的宅子(《孙安动本》剧里阁老说到“国公府请小千岁”,而不是王府)。那么,这被讹传的开山府是老常家的开平王府,应该不会错。

《孙安动本》景荣庆饰徐龙
《孙安动本》景荣庆饰徐龙

现在出现的问题就是:徐延昭干嘛在《探皇陵》里唱自己从“开山府来”?

既然是给讹传找辙,那就不能怪剧作者给搞错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老徐头儿当天晚上去造访常家去了,毕竟,这么一个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儿,这些开国宿将的后代有必要通通气儿。徐、常交流完意见后,老徐头儿就从开平王府晃晃荡荡出来了,可能文化水平低,或者眼神儿不好,出门大喊一声“开山府来了我定国王候”,虽然落得个满堂好,但是却说了白字。难怪后面老徐头儿在昭阳院唱“臣耳聋听不见朝皇鼓响,眼昏花难观那阵头的枪。”

原来是老徐头儿最先把“开平王府”错当“开山府”的。 表情

《孟母断机》

今天听《三娘教子》,想起了孟母。

和《三娘教子》相近的戏就是《孟母断机》了。虽然从来没听过这出戏的任何唱段,好在有剧本流传于世,能够了解个大概。《孟母断机》与《三娘教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没有老家人薛保这个角色。

孟母应该是“最不容易”的母亲了,因为她以后的母亲都可以拿她来说事儿,而在她之前,没有什么母亲能让孟母去学习。听戏可以发现,大凡教子成名的母亲,都是拿孟母当榜样,王春娥说“效孟母教子成名”就是这个意思。不光如此,在孟母之前,连有出息的小孩子的例子都不好找。同样,在戏中,耳熟能详的“秦甘罗”、“石敬瑭”、“周公瑾”等等,都是家长拿来教育子女好好学习的素材。而孟母呢?这些孩子可都是她身后几百上千年才有的,她之前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说的。

就如同看《封神演义》,里面姜子牙大谈“自古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一样,这“自古”以来的例子呢?除了商代夏外,就没有了,多么惨白无力的话。哪儿像后代王朝,动不动就能举出若干个成败兴衰、改天换地的例子。光《十道本》里无道昏君的例子,褚遂良所举的前八个就都是秦汉以前的,这样看,别说十道本章,二十道怕是也收不住。

所以看《孟母断机》的剧本,就显得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基本上都是水词儿,或者说孟母光在那里说大道理,却一点儿事实依据都没有。最后割断机头、现身说教,结果孟轲到底以后是孟子,一见此景,被“枉费前功”的形象教育给点醒,于是改过自新,问题解决。这一割不要紧,又给后世留下了一个范例,所以王春娥说自己“效孟母”,那是一点儿都不假。只不过王春娥断机之后,倚哥没什么激烈反应,倒是把薛保吓着了,究其原因,还是倚哥的思想觉悟没有孟子高。 表情

中央领导们和《智取威虎山》剧组合影(附文)

西西河潜水的时候发现的,有文献价值,转过来,感谢KHC的好帖

中央领导们和《智取威虎山》剧组合影
中央领导们和《智取威虎山》剧组合影

声情并茂——赞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唱腔的加工

北京京剧团《沙家浜》剧组(1969.10.13)

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在江青同志的亲自指导下,经过精益求精的加工修改以后,更紧凑,更集中,更丰富,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这是毛主席革命文艺路线的新胜利。上海京剧院《智取威虎山》剧组的战友响应“九大”号召,发扬继续革命的精神,在文艺革命的道路上迈出了新的一步,我们向战友们致以热烈的祝贺!

毛主席教导我们:“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却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智取威虎山》就是这样一部成功的革命样板戏。它的成就是多方面的,这里只就唱腔的加工,谈谈我们学习的初步体会。

《智取威虎山》在音乐唱腔方面有很多革新,很多创造。音乐构思完整,唱腔声部齐全,全剧音乐布局妥贴匀称,音乐形象鲜明而且丰富,本来就是《智取威虎山》的特色。经过最近的加工,线条更清楚,色彩更浓烈,很多地方都是画龙点睛的传神妙笔,使全剧的唱腔在原有基础上又提高了一步。

《智取威虎山》歌颂了毛主席人民战争的光辉思想。“深山问苦”一场写得非常成功,它对于揭示人民战争的正义性、群众性,表现主要英雄人物杨子荣,都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杨子荣的精采唱段之一“管叫山河换新装”,这次在关键的地方又作了点染。“普天下被压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泪账”一句作了变调处理,“血泪账”在西皮当中揉进了反调因素,延长了旋律,更加深沉有力,表现了杨子荣强烈的阶级感情。紧接着,把“要报仇,要伸冤”重复了一次,在原来的旋律前面垫了两小节较低的旋律,使这个重句形成上行推进,大大增强了“血债要用血来偿”的力度。先后两句,悲怆激愤,对比强烈。“从今后跟着救星共产党,管叫山河换新装”,“救星”二字听起来更为突出,“党”字落在高音上,自然地推出“山河”的升高的旋律,显得非常明朗。“新”字较原来提高了三度,又延长了一眼,更为鲜明突出,感情丰富。这样,就生动地展现了杨子荣的开阔胸怀和对于美好革命前景的无限向往。

“打虎上山”是展示杨子荣大无畏英雄气概的很重要的一场戏,但它很可能被处理为过场戏。在江青同志的指导下,恰恰把这一场作为一个重点场子,使杨子荣面对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大抒革命之情。这一场中杨子荣由“二黄”转“西皮”的唱段,从深厚到激越,在板式结构上,是一个大胆的突破,为今后的创腔闯出了一条新路。转调处原来只用“望家乡”锣鼓过渡,这次加工,在锣鼓之前加了弦乐,情绪的变化衔接就更为鲜明而自然了。

尤其突出的是这一段“导板”的加工。《智取威虎山》中的两个主要英雄人物——杨子荣、少剑波,共有三个成套唱腔。这三个成套都用“二黄导板”、“回龙”开头,然而都非常贴切,既合人物,又合情景。三个导板,完全不同,各有特色。加工后的“打虎上山”的导板,在前场闭幕之后,很快转入强弱分明、富于节奏感的进行曲式的幕间音乐,形象地描绘出均匀稳健的快马蹄声,时而交织着掠耳的风声,风卷雪花的呼啸声,连绵不断。就在这连绵持续、节奏鲜明的音乐声中,远远地听到:“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使人仿佛看到一位矫健的英雄,在一望无际的雪原林海之间,扬鞭跃马,意气风发,疾驰而来。“导板”从来是自由节拍的,这个导板创造性地运用了“紧拉慢唱”手法,是“上板”的。这样,唱腔和音乐就完全合拍,始终没有离开快马奔驰的节奏。“霄汉”二字翻高八度,因为保持均匀的节奏,在冲上高音之后,又装饰了一个“擞音”,增加了跌宕,显得更加轩昂挺拔,表现了杨子荣意气风发的革命斗志。

“披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一段,板式繁复,层次鲜明,表现了英雄人物丰富的思想感情。这一次在唱法上又增强了力度和速度的对比,更加显得遒劲坚实。“毛泽东思想永放光芒”一句后的过门,发展了旋律,加强了音量,配合着演员的大幅度的圆场动作,更充分地表现出毛泽东思想给了英雄无穷的力量,情豪志壮,气吞山河。

少剑波的成套“二黄”,表现出他和杨子荣不同的年龄、身份和性格。开幕前,奏出了深沉稳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乐曲,描绘了指挥员少剑波深思熟虑、统察全局的形象。当中两度用胡琴奏出“二黄三眼”的过门,预先暗示下场将有一段从容、舒展的好唱,手法很巧妙。几个简练的音符,很自然地引入导板,恰到好处。这次修改,把这一段的“二黄原板”删了几句,使全段更加洗练,也更加厚重,更好地表现了少剑波的稳重成熟。

小常宝控诉土匪罪状的唱腔作了一些改动,更感人了。“座山雕杀我祖母掠走爹娘”,“座山雕”三个字原来唱得比较低,“雕”字下有一个小腔,现在删去这个小腔,唱得高,唱得硬,突出了一个“恨”字。“爹逃回我娘却跳涧身亡。娘啊……”,“娘啊”二个字延长了旋律,揉进了哭腔,更加悲壮,加重渲染了小常宝对于仇人、亲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使全段感情更强烈了。“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下面,原来是重复唱腔旋律作为过门,延续了唱腔的情绪,现在又增加了几小节激动的音符,把情绪又推高了一步,为下面“盼星星盼月亮”这一句打好了基础。“急速出兵”一场,增加了小常宝请战的一段唱,用的是小生“二黄”娃娃腔,以唢呐伴奏,节奏变化鲜明,很好地表现了这个苦大仇深的猎户女儿烈火燃胸的激动心情。“风雪里,峻岭上,狼窝虎穴我敢闯”,“风雪里,峻岭上”一句低唱,一句拔高,一起一伏,旋律延长,是对娃娃腔的突破。因为增加了这段唱,使小常宝的坚强性格更加突出鲜明了。

李勇奇的“早也盼晚也盼望穿双眼”一段唱腔中,“只说是苦岁月无边无沿”一句“无边无沿”的节奏放慢了,这样,一方面烘托了长夜难明、无尽无边的情景,又和下面的“谁料想铁树开花、枯枝发芽竟在今天”强烈对比,造成一个非常有力的转折。“纵有千难与万险”去掉尾腔,和“扫平那威虎山我一马当先”连成一气,显得更为简洁紧凑。

《智取威虎山》中英雄人物的唱腔做到了声情并茂。演员们不只是唱字、唱腔,更重要的是唱情。唱的是人物,唱的是人物的精神气质,唱的是人物的思想感情。有些腔本来不一定很复杂,比如杨子荣的“血债要用血来偿”,“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都是普通的腔,但是由于演员用了充沛深厚的阶级感情来唱,“血来偿”,“埋葬”,都唱得高亢有力,使观众受到强烈的感染。又如“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霄汉”二字的高八度上增加了“擞音”,难度很大,为从来的“二黄”翻高的导板所不能比拟。但是,扮演杨子荣的演员知难而进,成功地完美地塑造了英雄人物的音乐形象。

《智取威虎山》剧组的同志不断革命、精益求精的精神使我们非常感动。这是他们在江青同志的领导下,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加速思想革命化,全心全意为工农兵服务的具体表现。我们一定要向上海京剧院《智取威虎山》剧组的同志们虚心学习,为发展无产阶级革命……

《白蟒台》

《白蟒台》这戏好听,今天“复习”了一遍,顺带前面的《取洛阳》

编者应该是有给王莽“翻案”的意思,至少王莽没有按反面角色的手法处理。关公水淹七军,斩了庞德,有点儿让人觉得可惜,但里面庞德是净角。罗成锁五龙,李世民斩了单雄信,也是让人嗟呀不已,但同样,单雄信在里面是净角。在这些情况下,净角的使用给人在心理上稍微解脱了一些,因为这些多是勇猛之士,宁折不弯,有种全忠义的劲头。但《白蟒台》里的王莽不同,从扮相到台词,所反映出的好人被屈杀的感觉更强烈。

王莽在蟒台里与几员将见面,对邓禹说:“纵然将我拿去,不过是千刀万剐,邓先生,你那心中岂不悲痛啊?”怪可怜的,而且还劝邓禹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对岑彭,竟然还责怪他“学李陵背汉”,王莽本人不就是个背汉的安汉公嘛;当听到苏献阵亡,王莽还哭一阵子;见到姚期,还显出惜贤的心肠。而且这一班汉将,除姚、马因没受过王莽的厚禄外,其他人都对王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莽主”,一口一个“迎王接驾”。

最后一场刳莽台,整个一个《锁五龙》的翻版,连板式、辙口都一样。王莽在把汉营众将数落了一遍后,如单雄信在法场上一样,没人乐意当监斩官。于是,一个与王莽毫无瓜葛的黑脸姚期充当了抱刀的,而到了唐朝的《锁五龙》,变成了个黑脸的尉迟恭。两者是何等的相似!

这出戏里,王莽这个属于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的家伙,与好人、甚至英雄的界限是非常模糊,以至于你说《白蟒台》是在歌颂王莽都不为过。历史剧,就是在这么颠三倒四的翻案中演绎着中国的历史。小豆子相信,《白蟒台》的编者(尽管已不可考)绝对知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句名言,但他应该是那种坚信王莽“谦恭”是真实的那种人。这就如同坚信曹操是一代枭雄的文人们,能够编出歌颂曹操的剧目那样,只不过类似《曹操与杨修》、《曹操父子》的编者还没有《白蟒台》的编者有魄力,曹操依然沿用大白脸,而王莽的扮相已经“超凡脱俗”了。

《白蟒台》李盛藻饰王莽
《白蟒台》李盛藻饰王莽

姜妙香的照片

姜妙香的照片,被网友指出是误用了程继先的,今天改正过来了。

不过好像音配像出版的 VCD 的封面,用的就是这张(错的):

误作姜妙香的程继先的照片
误作姜妙香的程继先的照片

姜妙香的剧照不少,便装照还真不太好找。这次找到的,顺带了一堆角儿,琐记上用的自然只有姜妙香自己,在这里把全张贴出来共享吧:

陈德霖与门生合影
陈德霖与门生合影

这张陈德霖与门生的合影,是1921年陈六十寿辰时摄于北京无量大人胡同梅宅。前排坐的是老夫子。后排右起:梅兰芳、王瑶卿、王惠芳、姜妙香、王琴侬、姚玉芙。

国际影响

《摘缨会》里,庄王唱:“孤本当查姓名将他捆绑,怕的是杀功臣遗笑邻邦。”

《打龙袍》里,包公唱:“放着亲娘子不认,外国闻知了你是无道的君。”

都在拿外国找托辞说事儿。

为什么不拿自己国家的人来说呢?比如,“怕的是杀功臣遗笑朝纲”,或者“百官闻知了你是无道的君”。道理很简单,自己国家的人臣也好、百姓也好,别说“遗笑”,议论议论国君都是不成的。但如果事情闹大了,被“邻邦”“外国”知道了,那就非同一般了。因此,楚庄王在那里对妃子的意思也就是:我要把调戏你的人找出来砍了,闹到国际社会上好说不好听,所以你也就甭嚷嚷了。而包拯的意思就更明显,显然是在拿国际舆论压宋朝皇帝:您要不认亲娘,外国的压力您可要掂量好。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历来什么外国人的言论和感受,总被抬得很高很高。比如京剧如果演给外国人看这一问题:

京剧这一“国粹”如何走向世界,一直是一个难题。歌剧表演艺术家金曼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探索出了一种将京剧歌剧化的方式,即用西方歌剧的器乐、唱法和音乐形式表演京剧,促成东西方两种艺术形式的完美结合,从而使中国的经典艺术成为人类可以共享的文化财富……京剧在国内受关注程度越来越弱的趋势,在国外不能成为共通艺术的状况,曾令金曼十分忧虑……

这就是只重国际影响而不顾民族文化本身的典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