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京剧丛刊》中《审潘洪》的剧本,寇准洋洋洒洒一大篇的讼词,感觉如果小豆子跪在底下当潘洪的律师,应该还是能顶上几句嘴的。寇准虽然声称“秉公而断”,但还是先臆测潘洪是有罪的(“你这卖国的奸贼!”)。
寇准 (白) 想你身为当朝太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是何等的荣耀哇?谁想你这老贼贪心不足,纵容你子潘豹,在天齐庙前,摆下百日擂台,要将天下的英雄,一网打尽,你这老贼也好扬名天下。
小豆子 (白) 摆擂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怎么能说就是要把天下英雄一网打尽呢?话说回来了,要这天下英雄在百日内就让潘公子都打尽了,那这天下英雄也都忒饭桶了。冤枉哪!
寇准 (白) 也是那杨老将军,他的家规不严,那杨七将军,私出府门,行至在天齐庙前,见你子潘豹在擂台之上,是洋洋得意;那杨七将军,性如烈火,上得擂台,三拳两足,将你子潘豹打死。
小豆子 (白) 着啊,他们杨家家规不严,怎么不去治罪呢?
寇准 (白) 你这老贼,就与那杨老将军,抓袍掳带,面见当今。好一个有道的明君,不忍加罪,反与你两家解和。
小豆子 (白) 你儿子被打死了,你不和人家急,那应该怎样呢?
寇准 (白) 谁想你这老贼,怀恨在心,修书一封,下到北国胡儿那里,叫他们打来了连环战表。
小豆子 (白) 潘大人给人家写信,你怎么知道的?
寇准 (白) 你这老贼,在金殿之上,挂了帅印,单单要那杨老将军,以为前站先行。
小豆子 (白) 潘大人挂帅了,让人家老杨作先行也不算坏事儿啊(好像打金沙滩那会儿潘大人就是帅、老杨就是先行)。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上殿连辞数本,万岁不准;无奈又在金殿之上,讨一名保官,圣上就命呼延老将军做了杨家的保官。你这老贼也要讨一名保官,想这满朝文武,谁来保你!偏偏那贺朝进与你这老贼同党,他就做了你的保官,你二人正好狼狈为奸。
小豆子 (白) 噢,人家有王爷当保官就成,潘大人这儿找了个保官就成同党了。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见事不祥,只得去到瓦桥三关,调他六子回营,共灭胡儿。你这老贼兵到雁门,升帐点卯。天气炎热,误了你的卯期,可也是有之啊。怎么,你这老贼,就要将他斩首!
小豆子 (白) 潘大人这儿执法如山,误卯就是该斩,怎么也错啦?那别要王法了。
寇准 (白) 那呼延老将军,进帐讲情,你这老贼假意准情;又命人报道,营中缺粮。想你做元帅的,岂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怎么会营中缺粮啊?你就偏命那呼延老将军,催解粮草。想那呼延老将军乃是他杨家的保官,岂能替你这老贼前去催粮?本当不允,又恐违背你的将令。那呼延老将军出得大营,大笑了三声,就气晕而死!
小豆子 (白) 这呼延赞也是小心眼子,让他去催粮就屈枉他了?戏里那么多大将不都是动不动去“催押粮草,军前听用”的,那么大诸葛亮还在《失街亭》里让马岱催过粮呢。呼延赞笑死也怪潘大人了?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见呼延老将军一死,犹如断了他杨家的命脉一般,就带了他六子,怒出大营,不听你的调遣。你这老贼就命白牌请过了尚方宝剑,追赶他父子回营。那杨七将军性如烈火,打碎了白牌,扭断了令箭。
小豆子 (白) 这不就是要造反嘛?将帅不和,如何对敌?潘大人把老杨他们叫回来也不成了?那大家都散伙儿得了。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可是知罪的臣子,就命他六子回营请罪。你也不管他是皇家的郡马,就一捆四十!
小豆子 (白) 皇家郡马就打不得啦?
寇准 (白) 黄道日期,你不准他父子出兵,黑道日期,反命他父子出马,偏偏他父子又得胜而归。你就该打开城门,迎接他父子进城,才是你做元帅的道理。怎么,你反命那贺朝进带领五百名雁翎刀手,把守在雁门关……
小豆子 (白) 得,后面的罪算是认了……
寇准 (白) 打!
潘洪 (白) 老夫乃是皇亲国戚,哪个敢打?
寇准 (白) 呸!
(二簧散板) 说什么皇亲国戚我不敢打,
我打的是谋朝卖国的臣。
小豆子 (白) 得,您打皇亲国戚就犯法,他这儿打您就成了。
寇准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有一多半都算不得潘洪的罪名。最最可笑的就是那句“那杨老将军可是知罪的臣子,就命他六子回营请罪。你也不管他是皇家的郡马,就一捆四十!”——“你也不管”四字,说明了所谓“王子犯法同庶民”的格言,只是一句政治童话而已。那么大个寇准,由八王费尽心思从《清官册》里翻出来的清官,也难逃等级尊卑这些俗套。寇准的扬名,也无非是在两股皇亲势力较量中,站对了队伍,打了潘洪皇亲,饶了六郎郡马;而那个倒霉的刘御史,则是因为打了六郎皇亲,饶了潘洪国丈,被另一皇亲八王爷打死。没有了八王作主的寇准,恐怕也只会“哎呀,这这这……”(乱锤)捂着脑袋乱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