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卷》和《同仁堂》

今天更新了的剧本中,有一出《药王卷》。熟悉曲艺的朋友应该知道有段相声《同仁堂》,内中几段数来宝,末一段到同仁堂,其前半部分说的便是这位药王孙思邈的故事,与这出戏所演的大同小异。小豆子只听过高凤山、王学义版的,整理如下(后半部分唱草药名,就省略了),可以和京剧剧本对比一下:

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
先生好比甩手自在王。
药王爷就在上边坐,
十个名医列两旁。
先拜药王后拜你,
你是这么一个大徒弟。
药王爷,本姓孙,
提龙跨虎手捻针。
内科先生孙思邈,
外科先生华佗高。
孙思邈,华佗高,
三十二岁入唐朝。
正宫国母得了病,
走线号脉治好了。
一针治好娘娘病,
两针治好龙一条。
万岁一见龙心喜,
亲身点他在当朝。
封他文官他不要,
封他武将把头摇。
万般出在无计奈,
亲身赐件大黄袍。
这一旁怒恼哪一个,
怒恼敬德老英豪。
为臣我东挡西杀功劳大,
为何的不赐那黄袍?
一钢鞭拿在手,
手拿着钢鞭赶黄袍。
药王爷,妙法高,
脱去黄袍换红袍,
黄袍供在药王阁,
黎民百姓才把香烧。

《孟母断机》

今天听《三娘教子》,想起了孟母。

和《三娘教子》相近的戏就是《孟母断机》了。虽然从来没听过这出戏的任何唱段,好在有剧本流传于世,能够了解个大概。《孟母断机》与《三娘教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没有老家人薛保这个角色。

孟母应该是“最不容易”的母亲了,因为她以后的母亲都可以拿她来说事儿,而在她之前,没有什么母亲能让孟母去学习。听戏可以发现,大凡教子成名的母亲,都是拿孟母当榜样,王春娥说“效孟母教子成名”就是这个意思。不光如此,在孟母之前,连有出息的小孩子的例子都不好找。同样,在戏中,耳熟能详的“秦甘罗”、“石敬瑭”、“周公瑾”等等,都是家长拿来教育子女好好学习的素材。而孟母呢?这些孩子可都是她身后几百上千年才有的,她之前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说的。

就如同看《封神演义》,里面姜子牙大谈“自古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一样,这“自古”以来的例子呢?除了商代夏外,就没有了,多么惨白无力的话。哪儿像后代王朝,动不动就能举出若干个成败兴衰、改天换地的例子。光《十道本》里无道昏君的例子,褚遂良所举的前八个就都是秦汉以前的,这样看,别说十道本章,二十道怕是也收不住。

所以看《孟母断机》的剧本,就显得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基本上都是水词儿,或者说孟母光在那里说大道理,却一点儿事实依据都没有。最后割断机头、现身说教,结果孟轲到底以后是孟子,一见此景,被“枉费前功”的形象教育给点醒,于是改过自新,问题解决。这一割不要紧,又给后世留下了一个范例,所以王春娥说自己“效孟母”,那是一点儿都不假。只不过王春娥断机之后,倚哥没什么激烈反应,倒是把薛保吓着了,究其原因,还是倚哥的思想觉悟没有孟子高。 表情

《白蟒台》

《白蟒台》这戏好听,今天“复习”了一遍,顺带前面的《取洛阳》

编者应该是有给王莽“翻案”的意思,至少王莽没有按反面角色的手法处理。关公水淹七军,斩了庞德,有点儿让人觉得可惜,但里面庞德是净角。罗成锁五龙,李世民斩了单雄信,也是让人嗟呀不已,但同样,单雄信在里面是净角。在这些情况下,净角的使用给人在心理上稍微解脱了一些,因为这些多是勇猛之士,宁折不弯,有种全忠义的劲头。但《白蟒台》里的王莽不同,从扮相到台词,所反映出的好人被屈杀的感觉更强烈。

王莽在蟒台里与几员将见面,对邓禹说:“纵然将我拿去,不过是千刀万剐,邓先生,你那心中岂不悲痛啊?”怪可怜的,而且还劝邓禹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对岑彭,竟然还责怪他“学李陵背汉”,王莽本人不就是个背汉的安汉公嘛;当听到苏献阵亡,王莽还哭一阵子;见到姚期,还显出惜贤的心肠。而且这一班汉将,除姚、马因没受过王莽的厚禄外,其他人都对王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莽主”,一口一个“迎王接驾”。

最后一场刳莽台,整个一个《锁五龙》的翻版,连板式、辙口都一样。王莽在把汉营众将数落了一遍后,如单雄信在法场上一样,没人乐意当监斩官。于是,一个与王莽毫无瓜葛的黑脸姚期充当了抱刀的,而到了唐朝的《锁五龙》,变成了个黑脸的尉迟恭。两者是何等的相似!

这出戏里,王莽这个属于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的家伙,与好人、甚至英雄的界限是非常模糊,以至于你说《白蟒台》是在歌颂王莽都不为过。历史剧,就是在这么颠三倒四的翻案中演绎着中国的历史。小豆子相信,《白蟒台》的编者(尽管已不可考)绝对知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句名言,但他应该是那种坚信王莽“谦恭”是真实的那种人。这就如同坚信曹操是一代枭雄的文人们,能够编出歌颂曹操的剧目那样,只不过类似《曹操与杨修》、《曹操父子》的编者还没有《白蟒台》的编者有魄力,曹操依然沿用大白脸,而王莽的扮相已经“超凡脱俗”了。

《白蟒台》李盛藻饰王莽
《白蟒台》李盛藻饰王莽

《京剧汇编》

年初的时候,小豆子提到过《传统剧目汇编》,这套书的录入工作目前还没有开始,因为手中的现成资料实在太少,仅两本。

近一个时期,网友痴菊叟(应称老前辈的才是)提供了他很多年前就开始录入的《京剧丛刊》的很多剧本,使得《京剧丛刊》成为继《戏考》与《国剧大成》之后,第三套开始系统录入、整理的京剧剧本书籍,而除去这四套之外,另一个重头,就是要属自1957年开始编辑的《京剧汇编》了。这套由北京市戏曲编导委员会编辑的京剧剧本集合(文革后三集由北京市戏曲研究所编辑),收集了近500出传统剧目。尤其是在极左年代,能够将那么多带着“封建迷信”色彩的东西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实属不易,且大部分都是名家藏本甚至口述本。如果说《戏考》、《国剧大成》中的剧本离我们较远的话,那么《京剧丛刊》和《京剧汇编》则是收集了离我们较近的剧本资料,但《京剧丛刊》是经过戏曲研究院“戏改”过的本子,而《京剧汇编》则是原汁原味的传统戏本。这五套书,覆盖了自上世纪初至中较大一部分京剧剧本,并且让我们看到了剧本的发展轨迹。

上面提到的老前辈痴菊叟,也在很早以前就收集《京剧汇编》,不过,百余册的搜集是不容易的。据他提供的资料,至今他手头的资料,连原书带手抄本的,十有六、七。而小豆子这里,除了文革后的三集外,一本也没有。

哈哈,好事儿来了 表情!最近超星新登陆的一批图书里,其中有33集《京剧汇编》。不敢迟延,生怕眨眼间就没了,赶紧拿下,并转成 PDF 格式(超星的格式太烂)。看着一百五十多出剧本,尤其是读着那些闻所未闻或者“久闻其名今幸得见”的戏,高兴到了无法形容了!以下是目录:

《京剧汇编》第一集
 米柱山(一名:付剑印)【马连良 藏本】
 平陆浑【刘砚芳 藏本】
 清河桥【刘砚芳 藏本】
 摘缨会【刘砚芳 藏本】
 荥阳关【刘砚芳 藏本】
 连环阵【刘砚芳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集
 一匹布(一名:张古董借妻)【于连泉、马富禄 口述本】
 小上坟(一名:丑荣归)【于莲仙 演出本】
 荷珠配【臧岚光 藏本】
 打刀【萧连芳 藏本】
 一两漆(一名:龙凤配)【赵桐珊 藏本】
《京剧汇编》第三集
 双尽忠(一名:收李刚)【李万春 藏本】
 李广催贡【马连良 藏本】
 庆阳图【马连良 藏本】
 锁五龙(一名:斩雄信)【潘侠风 藏本】
 黑风帕(一名:牧虎关)
《京剧汇编》第五集
 合欢图(一名:应天球)【王连平 藏本】
《京剧汇编》第六集
 武昭关【赵桐珊 藏本】
 夺小沛【赵桐珊 藏本】
 白门楼【萧连芳 藏本】
 贾家楼【王连平 藏本】
 叔宝表功【马连良 藏本】
 打登州(一名:秦琼发配)【李万春 藏本】
 锤换带(一名:汜水关)【萧连芳 藏本】
《京剧汇编》第七集
 取荥阳【马连良 藏本】
 纪母骂刘邦【马连良 藏本】
 舌辩封侯(一名:扑油鼎;一名:蒯彻装疯)【马连良 藏本】
 甘宁百骑劫魏营【刘砚芳 藏本】
 十道本(一名:宫门带)【马连良 藏本】
 选元戎【刑威明 藏本】
《京剧汇编》第八集
 风雪夺昆仑【李万春 藏本】
 珍珠烈火旗(一名:双阳公主)【程玉菁 藏本】
 反延安【毛世来 藏本】
 通海沟【孙盛文 藏本】
《京剧汇编》第九集
 黄一刀【郝寿臣 藏本】
 耒阳县【李万春 藏本】
 千秋岭【苏连汉 藏本】
 取帅印【赵荣鹏 藏本】
 清风亭【马连良 藏本】
 天雷报【马连良 藏本】
《京剧汇编》第十集
 白绫记(一名:碧洋湖)【郝寿臣 藏本】
《京剧汇编》第十四集
 芦花记【刑威明 藏本】
 芦花河(一名:金光阵;一名:女斩子)【程玉菁 藏本】
 得意缘(一名:风火崖;一名:雌雄镖)【赵桐珊、严月秋 藏本】
《京剧汇编》第十六集
 大回朝【李万春 藏本】
 双带箭(一名:断密涧)【马连良 藏本】
 下河东【苏连汉 藏本】
 白龙关【李万春 藏本】
 赛太岁【郝寿臣 藏本】
《京剧汇编》第十八集
 登台笑客(一名:喜崇台)【王连平 藏本】
 海潮珠【于连泉 藏本】
 翠黛山(一名:骅骝思乡)【李万春 藏本】
《京剧汇编》第十九集
 打瓜园【阎庆林 藏本】
 扈家庄【阎庆林 藏本】
 金猛关【赵桐珊 藏本】
 取金陵【阎庆林 藏本】
 夺太仓【阎庆林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集
 孟母三迁【孙甫亭 藏本】
 游湖阴配【毛世来 藏本】
 十五贯【程玉菁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二集
 风尘三侠【李万春 藏本】
 沙叱利【赵桐珊 藏本】
 古押衙【赵桐珊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三集
 荀灌娘【严月秋 藏本】
 梁红玉【赵桐珊 藏本】
 秦良玉【赵桐珊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四集、第二十五集
 铡判官【刘盛通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六集
 坛山谷(一名:姜维屯田)【刘砚芳 藏本】
 渡阴平【刘砚芳 藏本】
 假投降(一名:一计害三贤)【刘砚芳 藏本】
 取江油【刘砚芳 藏本】
 战绵竹【刘砚芳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八集
 潞安州【苏连汉 藏本】
 小商河【王连平 藏本】
 牛皋招亲(一名:藕塘关)【孙毓堃 藏本】
 栖梧山(一名:三收何元庆)【李万春 藏本】
 汤怀自刎【郭凤池 口述本】
 请宋灵【孙盛文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二十九集
 春秋配【郝姣道 藏本】
 打樱桃【赵桐珊 藏本】
 送灯【马连良 藏本】
《京剧汇编》第三十三集
 取洛阳【侯喜瑞 藏本】
 打曹豹【潘侠风 藏本】
 芒砀山【潘侠风 藏本】
 过巴州【白玉春、钱鸣业 藏本】
 司马师逼宫(一名:红逼宫)【王介林 藏本】
 枣阳山【萧连芳 藏本】
 打龙棚【马连良 藏本】
 清风寨【刘砚芳 藏本】
 丁甲山【苏连汉 藏本】
《京剧汇编》第三十四集
 孟母断机【李卿云 藏本】
 孝感天(一名:掘地见母)【王介林 藏本】
 漂母饭信【孙甫亭 藏本】
 陵母伏剑【赵鸿林 藏本】
 钓金龟【李万春 藏本】
 太君辞朝【孙甫亭 藏本】
《京剧汇编》第四十四集
 探滁州【马连良 藏本】
 宁国府(一名:收朱亮祖)【尚维贞 藏本】
 火烧百凉楼(一名:乱石山)【王介林 藏本】
《京剧汇编》第四十九集
 粉妆楼【尚小云、萧连芳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五十集
 闹花灯【刘文魁 藏本】
 九焰山【潘侠风 藏本】
 铁丘坟【王介林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五十二集
 无底洞【李万春 藏本】
 无底洞【苏连汉 藏本】
 青石山【李万春 藏本】
 摇钱树【阎庆林 藏本】
 朝金顶【北京图书馆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五十四集
 投刘表【马连良 藏本】
 襄阳宴【马连良 藏本】
 马跳檀溪【马连良 藏本】
 水镜庄【马连良 藏本】
 取樊城【马连良 藏本】
 徐母骂曹(一名:击曹砚)【马连良 藏本】
 走马荐诸葛【马连良 藏本】
 一请诸葛【马连良 藏本】
 三顾茅庐【马连良 藏本】
 三求计【马连良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五十七集
 大观园【李万春 藏本】
 黛玉伤春【北京图书馆 藏本】
 黛玉葬花【赵桐珊 藏本】
 千金一笑【赵桐珊 藏本】
 梅花络【郝效莲 藏本】
 潇湘探病【郝效莲 藏本】
 晴雯补裘【赵桐珊 藏本】
 黛玉焚稿【北京图书馆 藏本】
《京剧汇编》第五十九集
 杨志卖刀【北京图书馆 藏本】
 请关胜【王连平 藏本】
 持轮战【李万春 藏本】
 风流双枪将【王连平 藏本】
 双卖艺【马连良 藏本】
 太湖山【王连平 藏本】
《京剧汇编》第六十七集
 鸳鸯谱【虞仲衡 藏本】
 滕大尹【雷喜福 藏本】
 迷信误【雷喜福 藏本】
《京剧汇编》第六十八集
 新莽闱
 棘阳关
 飞叉阵【苏连汉 藏本】
 收邳彤【马连良 藏本】
 白蟒台【马连良 藏本】
 血战辽西郡
《京剧汇编》第七十二集
 春秋笔【马连良 藏本】
 胭脂宝褶【马连良 藏本】
 失印救火【李万春 藏本】

这样,这一部份《京剧汇编》的录入工作也可以扩散开了。如果您希望录入其中的某个剧本,欢迎来信。如果您只是希望看看某出戏,先睹为快,也可以来信。

唯一的一个缺点是有些地方超星扫描的不太清楚,需要结合上下文判断字。不过,小豆子知足了。

不容易啊不容易。超星接着加油干吧(最近超星似乎开始加一些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书了,好事儿)!

《京剧汇编》第一集封面
《京剧汇编》第一集封面

替潘洪当回辩护律师

整理《京剧丛刊》中《审潘洪》的剧本,寇准洋洋洒洒一大篇的讼词,感觉如果小豆子跪在底下当潘洪的律师,应该还是能顶上几句嘴的。寇准虽然声称“秉公而断”,但还是先臆测潘洪是有罪的(“你这卖国的奸贼!”)。

寇准 (白) 想你身为当朝太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是何等的荣耀哇?谁想你这老贼贪心不足,纵容你子潘豹,在天齐庙前,摆下百日擂台,要将天下的英雄,一网打尽,你这老贼也好扬名天下。
小豆子 (白) 摆擂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怎么能说就是要把天下英雄一网打尽呢?话说回来了,要这天下英雄在百日内就让潘公子都打尽了,那这天下英雄也都忒饭桶了。冤枉哪!
寇准 (白) 也是那杨老将军,他的家规不严,那杨七将军,私出府门,行至在天齐庙前,见你子潘豹在擂台之上,是洋洋得意;那杨七将军,性如烈火,上得擂台,三拳两足,将你子潘豹打死。
小豆子 (白) 着啊,他们杨家家规不严,怎么不去治罪呢?
寇准 (白) 你这老贼,就与那杨老将军,抓袍掳带,面见当今。好一个有道的明君,不忍加罪,反与你两家解和。
小豆子 (白) 你儿子被打死了,你不和人家急,那应该怎样呢?
寇准 (白) 谁想你这老贼,怀恨在心,修书一封,下到北国胡儿那里,叫他们打来了连环战表。
小豆子 (白) 潘大人给人家写信,你怎么知道的?
寇准 (白) 你这老贼,在金殿之上,挂了帅印,单单要那杨老将军,以为前站先行。
小豆子 (白) 潘大人挂帅了,让人家老杨作先行也不算坏事儿啊(好像打金沙滩那会儿潘大人就是帅、老杨就是先行)。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上殿连辞数本,万岁不准;无奈又在金殿之上,讨一名保官,圣上就命呼延老将军做了杨家的保官。你这老贼也要讨一名保官,想这满朝文武,谁来保你!偏偏那贺朝进与你这老贼同党,他就做了你的保官,你二人正好狼狈为奸。
小豆子 (白) 噢,人家有王爷当保官就成,潘大人这儿找了个保官就成同党了。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见事不祥,只得去到瓦桥三关,调他六子回营,共灭胡儿。你这老贼兵到雁门,升帐点卯。天气炎热,误了你的卯期,可也是有之啊。怎么,你这老贼,就要将他斩首!
小豆子 (白) 潘大人这儿执法如山,误卯就是该斩,怎么也错啦?那别要王法了。
寇准 (白) 那呼延老将军,进帐讲情,你这老贼假意准情;又命人报道,营中缺粮。想你做元帅的,岂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怎么会营中缺粮啊?你就偏命那呼延老将军,催解粮草。想那呼延老将军乃是他杨家的保官,岂能替你这老贼前去催粮?本当不允,又恐违背你的将令。那呼延老将军出得大营,大笑了三声,就气晕而死!
小豆子 (白) 这呼延赞也是小心眼子,让他去催粮就屈枉他了?戏里那么多大将不都是动不动去“催押粮草,军前听用”的,那么大诸葛亮还在《失街亭》里让马岱催过粮呢。呼延赞笑死也怪潘大人了?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见呼延老将军一死,犹如断了他杨家的命脉一般,就带了他六子,怒出大营,不听你的调遣。你这老贼就命白牌请过了尚方宝剑,追赶他父子回营。那杨七将军性如烈火,打碎了白牌,扭断了令箭。
小豆子 (白) 这不就是要造反嘛?将帅不和,如何对敌?潘大人把老杨他们叫回来也不成了?那大家都散伙儿得了。
寇准 (白) 那杨老将军可是知罪的臣子,就命他六子回营请罪。你也不管他是皇家的郡马,就一捆四十!
小豆子 (白) 皇家郡马就打不得啦?
寇准 (白) 黄道日期,你不准他父子出兵,黑道日期,反命他父子出马,偏偏他父子又得胜而归。你就该打开城门,迎接他父子进城,才是你做元帅的道理。怎么,你反命那贺朝进带领五百名雁翎刀手,把守在雁门关……
小豆子 (白) 得,后面的罪算是认了……
寇准 (白) 打!
潘洪 (白) 老夫乃是皇亲国戚,哪个敢打?
寇准 (白) 呸!
(二簧散板) 说什么皇亲国戚我不敢打,
我打的是谋朝卖国的臣。
小豆子 (白) 得,您打皇亲国戚就犯法,他这儿打您就成了。

寇准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有一多半都算不得潘洪的罪名。最最可笑的就是那句“那杨老将军可是知罪的臣子,就命他六子回营请罪。你也不管他是皇家的郡马,就一捆四十!”——“你也不管”四字,说明了所谓“王子犯法同庶民”的格言,只是一句政治童话而已。那么大个寇准,由八王费尽心思从《清官册》里翻出来的清官,也难逃等级尊卑这些俗套。寇准的扬名,也无非是在两股皇亲势力较量中,站对了队伍,打了潘洪皇亲,饶了六郎郡马;而那个倒霉的刘御史,则是因为打了六郎皇亲,饶了潘洪国丈,被另一皇亲八王爷打死。没有了八王作主的寇准,恐怕也只会“哎呀,这这这……”(乱锤)捂着脑袋乱转了。

论《战太平》之花云

《战太平》于世文饰花云
《战太平》于世文饰花云

《战太平》一剧中的花云,是难得见的贴近人性的英雄形象。

《京剧丛刊》中的《战太平》,试图把花云的形象写得更高大一些,所以在几处关键地方做了修改。拿来和原本比较,聊一下花云吧。

之所以说花云是难得一见更贴近人性的英雄,是因为在传统戏里,见多了那种为国捐躯、舍身取义的忠臣良将。但那些人物多少显得不那么真实,如果你硬要说争取一门忠烈、把一家大小都杀光了来“留名千古”的行为是英雄行为,那你也要承认,这是极少数人才能做出来的(或者说正常人是做不出来的)。而现实中的英雄,也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况且人为自己着想本就是无可厚非的,因此一个略存私心的汉子,比一个完美无瑕的革命者,让人觉得要更真实。

从花云上场第一句话“可恼!”就可以看出,他是在抱怨,抱怨的是无有良将镇守采石矶。而老本中抱怨的是圣上叫其出兵攻打陈友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会抱怨的人物,他不同于其他那种唯命是从的忠臣,他会表露自己的想法。而事实上从后面朱文逊与他的对话及自言自语更可以看出,他确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物:

朱文逊 (白) 哎呀卿家呀!那贼兵犹如潮水一般,如何是好?
花云 (白) 千岁但放宽心,杀出重围,金陵求救。
朱文逊 (白) 卿家,小王还有家眷呢!
花云 (白) 哎呀千岁呀!事到如今,还顾得什么家眷哪?
朱文逊 (白) 唗!你为臣的无有家眷,难道我这为君的就无有家眷不成!我要保护家眷去了!
(朱文逊下。花云一望,气急而抖。)
花云 (白) 嗳——呀!想他为君的有家眷,难道这为臣的就无有家眷了吗!
待俺也回去保护家眷去者!

这可能是京剧中唯一的临阵脱逃跑回家保护家眷的正面人物了。但是这并不影响花云最后成为英雄典范,他的这一行动起码是得到观众认可的。是啊,凭什么你当君的可以临阵逃跑,当臣的就总要拚死沙场呢?人之常情,再合理不过。这样的英雄,让人更能接受。

后面的部分,中国戏曲研究院的编辑们改了几点:将跪帐后唱“罢罢罢屈膝跪宝帐,你老爷愿死不愿降”改为“罢罢罢,岂肯把气节丧,你老爷愿死不愿降”。认为“事实上花云既始终未降,在描写他的时候,就不必写出他有屈膝的想法。原本所以要这样写,不过是作为一种艺术上的烘托;但因此损坏了花云的英雄性格,也就等于歪曲的描写了。”歪曲么?英雄人物在被劝降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活动么?小豆子倒认为,花云心里面的反复,更贴近一个常人表现,也是会得到观众共鸣的。后面上法标时唱“为国忠良下场头”被改为“为国捐躯把名留”。其实呢,临死之前发一下牢骚,感叹一下忠良没下场,也是一种正常的表现;大义凛然、高呼“打倒某某,某某某万岁”口号就义的人,有,但相信像花云这样的人,更是有,且这样的心理也是让人能够理解的。尤其是,前面花云的形象已经被定位在一个更加平常的英雄上,到后面突然被拔高,感觉不太能够接受。

这种更接近常人的英雄,才是更应该值得宣传的。而那些完美无缺的高大全人物,让人感觉是那么遥远,其行为让人觉得是难以效仿。

出家人印象

接触到了第一个关于济公的京剧剧本:《赵家楼》。其实,小豆子对于济公的故事并不太了解,只是知道他又是一个修心不修身的活佛,外带有些个疯癫。其形象,来自于动画片的图像中。

传统艺术中有名的出家人大约可以分为三类,一类属于指佛穿衣的所谓出家人,他们好一点儿的如《西游记》里面观音院的长老,谋财害命,差劲的如各类公案、袍带类评书中的大和尚、牛鼻子,杀生害命、奸盗邪淫,无恶不作。第二类属于神仙般的人物,比如刘伯温、姚广孝、徐茂功、邓禹,以及那些历朝历代的“师爷”们,口称“山人”,更似妖道一般,一个个能掐会算,十分了得;或者如张三丰等等,一个个身怀绝艺,被奉为武林大师。这些人,是不是出家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身上的道服僧装更多的只是一个符号性质的幌子,告诉人们:我不是凡人,至少,有半仙之体。

第三类就是如同济公这样在常人眼中有些疯癫并且开荤的怪人了。其实《赵家楼》这出戏与济公实在没有什么关系,济公在里面只是告诉自己徒弟未来将发生什么事情而已。而这出戏与其他武戏一样,犯着结尾仓促收场的毛病。在前面铺开了很精彩的局面后,结尾竟然只是济公的两个徒弟挨打后,济公蹦出场来把贼人拿获。也许,这出戏真演起来的武打有在剧本里体现不到的独特之处,但不管怎样,这出戏的结尾部分还是让人失望的。所以一本下来,小豆子对济公仍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多知道了济公原来有着预测未来这样毫无现实意义的“本领”。

还有一出《大悲楼》,也是济公的故事,不知整理到那出戏的时候,是否能够对济公有个更深一步的认识。 表情

唐僧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僧人,但是如果吴承恩把《西游记》写成一部纯粹唐僧西行的故事,相信没有几个人会爱看的。恰恰是有了那只嫉恶如仇、敢做敢为的猴子,以及那个好吃懒做还捎带好色的猪,让整个西行旅程看起来是那么精彩。奇怪,以上这些杂七杂八“玷污”佛门圣地的出家人们,倒是成为千古传诵的对象。这并不是说真心修行是件坏事,只是说,不要拘于形式上的修行。做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在大众眼中,应该是比盘腿打坐若干年还要积德呢!

宋江装疯

不知道施耐庵当初写《水浒》的时候是不是想明抬暗贬宋江,或者是他希望把宋江的形象写的高大,结果适得其反,总之,宋江给人一种假仁假义的伪英雄感觉,尤其是与晁天王对比下,更是明显。

就浔阳楼醉留反诗一折来说,事发后的宋江十分狼狈,只得装疯,企图瞒过官家。要说装疯一事,古来有之。而宋江的这场演得极不成功:“知府听了大怒,唤过牢子狱卒,把宋江捆翻,一连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戴宗看了,只叫得苦,又没做道理救他处。宋江初时也胡言乱语,次后拷打不过,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时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这位后来梁山上执掌十万兵权、领袖百八英杰的黑帮老大,因“拷打不过”而放弃了装疯的表演,实在有些难堪。

《水浒》原书中,写戴宗此前与宋江出主意:“你可披乱头发,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疯魔。”这已经够瞧的了,而京剧《闹江州》的作者,更有绝的,他给蔡九知府出主意,给宋江抬桶屎来吃。

《戏考》里面收录了与此故事有关的两个剧本:《浔阳楼》和《闹江州》,里面都有宋江醉题反诗及被逼吃屎的内容。题反诗,在《水浒》原著中可以找到,而吃屎,其原型恐怕就是上面提到的戴宗的主意。

《浔阳楼》里面,宋江当堂没有吃,弄得满堂都是,最后被押下去了。而《闹江州》中,宋江虽然也企图弄得到处都是进而逃避,但最后还是让人灌了几口。大约作者对宋江也是有成见的,非得给他灌点儿才好。而剧名也是清楚地写着:浔阳楼,一名宋江吃屎。设想这样有嚎头的剧名贴在剧场外面打广告,来看戏的人不会少吧?

顺便说一下,由古人希望通过装疯逃避法律(或仇家)的制裁来看,对于精神上不健全的人,人们从来就是持一种宽容态度的;不然,干嘛要装疯呢?

《一捧雪》

听过马连良及周信芳三种《一捧雪》录音,当时并没有对莫成有什么感觉。整理完《一捧雪》的剧本,感叹一下:这里面的莫成忒以的奴才了!

《一捧雪》李宝春饰莫成
《一捧雪》李宝春饰莫成

在1956年开的第一次戏曲剧目工作会议中,“多数京剧界代表认为它是一出鼓吹封建奴隶道德的坏戏”。认为此戏还算好的人认为,“莫成之死实际上是为了正义。不能简单地说仆替主死就不好。《一捧雪》的主仆关系,并非压迫关系,而类乎朋友关系。所以莫成替死是高尚品质的表现”。是的,《一捧雪》里确实有“封建奴隶道德”的东西(“鼓吹”与否,再论),至于说莫成与莫怀古之间的关系“类乎朋友”,那就不对了。

首先来说莫怀古是个什么东西:开始显露了家中的宝物一捧雪,被上司知道,前来索要。你给他也在你,不给他也在你。要是说在乎前程功名,那就豁出去一个一捧雪换荣华富贵;要说舍不得传家宝,那就一走了之也就完了。莫怀古倒好,前怕狼后怕虎的,想弄个两全其美,做了个假杯去糊弄上司了。那么你把戏变好了,就别去张扬了,结果吃酒误事,把戏法的底儿给漏了,人家又来搜查,若非那个奴才莫成给藏起来带走,他当时就完了。莫成还没回来,这莫怀古就不乐意了:“但不知莫成这个奴才哪里去了”。等莫成回来,他气更大了:“适才严爷过府,你这个奴才往哪里去了?夫人不要阻拦,待我打这个奴才。”再等莫成说明自己护着杯跑出去了,他更来劲儿了:“胆大奴才,尚敢巧辩。夫人不要拦阻,待我打这个奴才。”等最后莫成把杯拿出来,这莫怀古就跟变色龙一样,眉开眼笑:“一见玉杯喜吟吟,办事还是小莫成。有了一捧雪,我拿稳作官,还怕他何来?”真是让人恶心,美滋滋地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以优哉游哉过日子了。结果让莫成一提醒还会被灭满门,一下子又慌得不得了。这一场莫怀古可以说是丑态百出,充分暴露他的本质。

至于莫成,可怜归可怜,同情归同情,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悲叹。小豆子曾经写过一篇《奴性的遗传》,现在看来,这莫成就是充分继承了这一奴性,主子对他一口一个“奴才”,动辄打骂,他还是那样服服帖帖、甘心替死,却只是因为“为奴仆之人,终无出头之日”,如此一死,“落个流芳百世”。唉,愚民加奴性,这就是典型封建道德教化出的人。

更有讽刺意味的是,莫怀古的儿子和莫成的儿子也是一对主仆。莫成临死对他主子言道:“小人有一子,名叫文禄,在钱塘伺候大相公攻书,那大相公性情不好,开口就骂,举手就打。可怜我那文禄孩儿三岁亡母,至今将将七岁,今又亡父。望老爷另眼看待”。可怜这莫成父子被莫怀古父子压迫成这个样子,指望的是主子能某天善心大开,“另眼看待”。 表情

所以说,《一捧雪》确实是有“封建奴隶道德”的东西,而它是在鼓吹吗?它是坏戏吗?不见得。坏的只是那害人的封建制度、愚人的封建思想。如果《一捧雪》的作者把莫怀古写成一个大善人、对莫成真如朋友一般,那么,把它定性为“鼓吹封建奴隶道德的坏戏”实在不冤;但,现在剧中莫怀古的使唤狗一般地使唤莫成与莫成对莫怀古的忠心耿耿作为对比,倒是可以让人感受到这种祸害了几千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说法。它甚至比当今某些吹捧皇权的古装电视剧还要强,因为它是在揭露那种害人的“道德”、挖掘奴性的本质,进而引起人们的共鸣。

岳飞戏

《镇潭州》迟世恭饰岳飞
《镇潭州》迟世恭饰岳飞

迟世恭这张剧照可谓神形兼备,非常耐看。

周六整理《京剧丛刊》中的《八大锤》剧本。中国戏曲研究院不愧是研究戏曲的专门机构,整理剧本那叫一个细啊:剧中岳飞令二将巡营……

原本系传汤怀。考之《说岳》,汤怀自刎,在此段故事之前;现京剧《汤怀自刎》亦仍流行,为避免前后倒置,故改为王贵。

看看,那个时候,《汤怀自刎》还是流行的剧目,现在呢?怕是“绝户”了。

不光《汤怀自刎》,现在舞台上流行的还有什么岳飞戏么?头几年于魁智复排了《满江红》,虽不是传统戏,但毕竟经过李少春、孙岳等的打磨,传统味是很浓的;今年于魁智要排个“新编大型京剧”《袁崇焕》,就冲这剧目前面的头衔,估计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当然,我们不可能指望现在的演员把十二本《山海关》复排了,只是说为什么这些演员不继续那种复排工作了?

同样作为民族英雄,岳飞的折子戏是不少的,现在谁还动呢?

最后提一下“岳飞八收”,当年李洪春看到王鸿寿的这些总讲都觉新鲜,现在看来更属稀罕了:《收杨再兴》、《收何元庆》、《收余化龙》、《收伍尚志》、《收关铃》、《收曹成》、《收张立、张用》。何日里,这些戏能再在舞台上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