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图》

昔日里有一个李文李广,
弟兄双双保定朝纲。
李文北门带箭丧,
伴驾山前又收李刚。
收了一将损伤一将,
一将倒比一将强。
到后来保太子登龙位上,
反把那亚父李广斩首在法场。

以上《二进宫》的词儿,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今天更新了两出剧本,其中一出就是这个靠《二进宫》扬名已久的《庆阳图》。说实话,这戏看剧本,真够没意思的。

这戏在早年间应该还是比较流行的。看老本《十八扯》的剧本,里面有一段,就是串唱《庆阳图》里李广的唱。

这戏比较没头脑的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说的是哪朝哪代的事儿。据考是周厉王时候的故事。不过就像《戏考》编辑王大错所言:“至于剧中事实,枥老学识浅陋,无从考证。按西汉有一李广,南宋有一李纲(非刚字),隋末有王伯当战虹霓一说,时代互异,与剧本情节,殊属不类,断不能以人名地名,强为之臆测也。”不是一般的混乱。既然陶君起考证是周朝之事,权做如此吧。不过很明显,这事儿怕是连野史上都翻不出来的,纯属唱戏的为了自己的饭碗编出来的。

比如,这戏里面人物的名字都大众平常,没有一点儿周朝时候那种怪名字的感觉。李广、李刚、马兰,说他们是东汉时的名字倒还靠谱。其次,京剧里所说“三刚不见红”,薛刚、姚刚,虽然也是编出来的人物事迹,但好歹有点儿根据,通俗演义小说里流传下来的。而这个“李刚”,显然就是为了凑数,凑“巧合”,于是我们看到,这个李刚,也是黑脸儿,脾气也不好,更要命的是,他也行三。

京剧《庆阳图》李刚的脸谱
京剧《庆阳图》李刚的脸谱

这是一出忠奸斗争的戏,但我们看到的是,里面的李刚着实一点儿忠臣的模样都没有,不给他脸上画红一点儿都不冤。那两“刚”的“反性”还都有理由的,而这个李刚,坐在庆功大宴上,就是看着国舅马兰不顺眼,说人家“摇头摆尾”,然后就嘲笑人家是“裙带官儿”,接着就把人家帽子打掉。马兰质问李刚,就被李刚暴打一顿。当然,后来马兰兄妹定计陷害忠良,自是他的不对,但李刚这个毛蛋捅得就很没水平。仗着自己是忠臣良将,也不能随便就去打一个没招你的人吧——尽管,在评书和戏里,国舅似乎都没好人。

当然,上面这段是老本《庆阳图》的内容,看马连良的藏本,就改良了不少。比如打帽子这一段,就是李刚在酒席筵前论功,手舞足蹈,把马兰的帽子给打掉了。马兰上去质问,先是质疑李刚没读过书,然后又说李刚“扬拳舞爪”,继而又拿裙带官儿显摆,所以招了一顿打。这样就合情合理多了。老戏毛病不少,就看接手的演员能不能点石成金。马连良的这个藏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后更新到了再细说。

这戏最好听的一段应该就是李广在法场的西皮导板、原板转二六,不过,这段京剧的录音是听不到了。秦腔现在还有这出《斩李广》,里面就是著名的七十二个再不能(“再不能”之多比京剧版要多得多),听了让人很悲叹,细想之下,脑袋要是掉了,何止七十二个再不能,那可是“吃什么也不香了”。英雄末路,秦腔的《斩李广》很值得一听。

帕瓦罗蒂没了

帕瓦罗蒂没了。

这个和戏考、京剧、小豆子没有什么关系。和广大国人又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

说实话,这么些年了,也就知道帕瓦罗蒂是个外国唱戏的。唱的什么没听过几句,也一句听不懂。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报道,无非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在音乐界辉煌而响亮的名字”。那又如何?

听得懂意大利歌剧的中国人不会比听得懂中国京剧的中国人多吧?为什么他的离去,要比京剧大师的离去引人注目的多得多呢?

琐记的整理,总要接触故去艺人的消息,已经习以为常,大有看破世事的感觉。但今天,看到帕氏在国人中产生的效应,还是要忍不住叹息一下,为我们自己的艺术家叹息一下。

不管怎样,没有对帕瓦罗蒂任何不敬的意思。其实,他还是很值得人佩服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在中国也唱了那么多次了,竟然一直坚持没让广大国人听懂他唱的什么,纯的意大利话加纯交响乐,愣没掺进一点儿二胡。

你看看人家……

一碗牛肉面

今天出去买午饭,端了一碗牛肉面就回办公室来了。美食广场买的半快餐式的汤面,用一个塑料泡沫的碗装着,还盖个盖儿,为了省事儿,没让服务员拿袋儿,于是就这么端着回来了。

前台的珍妮看到,当时她在电话上,没说什么,就是眼睛放光。回到部门,迈克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什么汤?事后证明,珍妮当时也要问小豆子买的是什么汤?而当小豆子分别问他们如何肯定这是汤而不是别的食品的时候,他们的答案都是相似的——因为小豆子端的是一个碗。

很简单,在西餐里,能用那么一个碗装着的食物,也就是汤了。

中餐呢?显然不是这样,但在西方国家的中餐,也早已经按西式方法来盛饭菜了。比如很流行的盖浇饭,就是把米饭放在盘子里,上面浇上肉菜什么的。正经的汤面也是有的,只不过错非筷子使得非常流利,老外一般不轻易动这个。

正好看到两件和这个有关的文章,一条是说国内要规范中餐菜名的英译,一条就是今天摘入“拾慧”的赵启正的文章:《京剧不是“北京歌剧”》。两个文章的中心思想就是,一个不正确甚至带有误导性的翻译,是对中国特色文化(饮食)极大的伤害。

必须承认,我们自己无意间制造的误导,让外国人接触我们自己文化的时候产生错觉甚至误会,是很严重的。但小豆子认为,仅仅靠纠正翻译上的偏差,只不过是在治标。我们如何原原本本地把自己文化的本来面目展示给外国人,让他们了解到,除了他们印象中的那些玩意儿外,还有这些与他们概念完全不同的文化形式——这才是治本。生硬的翻译是一种削足适履,而把自己文化本身的东西改得面目全非以求得外国人的大拇指,是更极端的削足适履。

比如所谓的“旅游京剧”,为了满足外国人的“审美观”,把好好的整台大戏压缩得不成样子,甚至去用英语演唱,就是这种现象的典型。为什么不能把正八经原装的京剧搬到舞台上演给外国人看呢?有人说外国人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那对不起,这就是我们的文化形式,并不是什么都是在你们的框架里运转的。再者说了,怎么就那么肯定所有外国人对原汁原文的中国文化接受不了呢?

文化上的事儿,不存在对错,只存在多样性。让外国人了解,同样是一个舞台,我们还能这么演戏,而且与他们的那些戏是完全不同的形式,不是挺好么?

所以今天,小豆子把盖儿掀起来后,冲着迈克尔说:你看,不是只有汤才能放到碗里的,这,是一碗牛肉面 表情

没这么可怕吧?

今天在“站长网”上看到一篇文章,不太长,全文转过来:

最近,冒着亏本经营的风险开办了一家华夏戏曲网,xiqu123.com,虽然明知基本要亏本,但是还是坚持开办。当前,戏曲网站的做得比较成功可谓是屈指可数了!曾经是5大戏曲网站时代国粹,在获得一定知名度后转让给他人,至今也没怎么更新,最主要是做戏曲网站累,不赚钱,拉不到赞助,无法经营。戏曲网站不比其他的站,不容易盈利啊。那就必须挂靠公司,这样你才能生存。曾经是三大戏曲门户网站的中国秦腔网站现在也挂靠一家公司,算是替人打工,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能坚持到底的几家戏曲网站其实也是艰难中度日。

戏曲,中国民族的东西,就这么在大文化之流中被国人所遗忘。。。

而戏曲网站,也就是非常度日如年。没有哪个公司会赞助戏曲网站,没有哪个慷慨家会资助戏曲网站,戏曲网站的站长们全凭一腔热情在运转,全凭着一股对中华民族艺术的满腔热情。他们是为了钱吗?为了广告费吗?为了赞助吗?

那不如做色情网站来的容易赚钱,我个人是这样理解!

满城尽败戏曲网,戏曲站长愁怅惘!

真心希望中国民族的戏曲艺术能重创辉煌!希望戏曲网站能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小豆子不知道这里面关于时代国粹和秦腔网的内幕是否属实,但凭过往的经验和感觉,戏曲网站似乎没有、也大可不必如此累。

满世界的非盈利和公益网站多了去了,并不是每个网站都需要去靠拉赞助来经营下去。热情确实是戏曲网站的主要推动力,但在热情消退的情况下,小豆子想,“尽败”这样的字眼未免夸张了些。如何走出一条适合戏曲网站的生存之路,是这么多年来很多网站一直摸索着的事情。而一个戏曲门户网站,它的开支是多少,投入是多少,回报又是多少?一时还真算不来,因为小豆子没有做那么大的买卖,小本经营也是有好处的 表情

好歹也算见过些世面,接触过一些戏曲网站的站长,积极向上的心态是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的。是的,形势并不乐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有一个乐观的心态。苦中作乐,有时候是妙不可言的。

相比较,政府在这方面的投入小多了。在喊着“振兴”口号的时候,就没有人考虑在网络上搞些建设?这是问题的一个关键所在,比那些所谓的“申遗”应该对老百姓来说更有实际意义。

中心思想是:比戏曲要偏门的网站多了,没必要为这种偏门而哀叹什么。

“恶搞”《闹天宫》

时下在演绎经典上,流行两个词儿,“青春”和“恶搞”。

青春版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尊重原版的;而恶搞则不同,是对经典的完全颠覆。

今天听了西河大鼓《闹天宫》,大发感慨,劳动人民对传统的恶搞,有时候是相当厉害的。

首先西河大鼓本身就是一个很平民化的曲种,在燕赵一带流行也是有它的原因的——通俗易懂。而且大部分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词儿了。听多了,有时候他唱上句儿,你就能猜到下句儿是什么,反正就是车轱辘话来回唱。说会儿唱会儿,挺热闹的。

其次,《闹天宫》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段子。上纲上线地说,它是反映下层人民群众对上层社会造反的一种表现;简易地说,它很热闹。不过即使这样,早年间的鼓书艺人还嫌它不够热闹,于是把这个段子又重新演绎了一番,很多地方都和《西游记》原文差之甚远,而且充满了“恶搞”的成分。

比如孙悟空没有被邀请去蟠桃会,于是他就一个人跑去。《西游》原文是他赶到的时候群仙还没到,于是猴子把一场即将开场的大会给搅黄了。而西河的《闹天宫》则不是,猴子是在群仙都在的情况下,弄了个法儿,把满天的神仙(包括玉皇大帝两口子)全给弄睡了,搅闹完之后,“他临行时大闹了玉皇爷的灵霄殿,他扒去了玉皇爷的靴子,玉皇爷的帽子,有那玉皇爷的玉带,还有玉皇爷的袍。他还在龙书案上撒了一泡尿”。这种闹法儿实在太有想象力了。

结果到后来群仙到灵霄殿一看:“玉皇爷光着头、赤着脚、没系玉带、没穿赭黄袍,他倒在了这龙书案上呼噜呼噜的睡着了”,醒来一看发觉“怎么这么臊?”然后玉皇爷“大骂群仙都是草包”。这一段把玉皇大帝恶搞得一点儿身份都没了。

后面孙猴儿和二郎杨戬斗法也给恶搞了一番。比如二郎神变了个小寡妇哭坟,在那儿嚎啕:“哭了一声天儿来,叫了一声地!哭了声妈的妈我的姥姥,姥姥的姥姥老姥姥,爷爷的孙子,孙子的爷爷,叔叔的侄子,侄子的叔叔,姑父的内侄,内侄的姑父,干爹的干儿,干儿的干爹,哥哥的兄弟,兄弟的哥哥,婆婆的儿子,丈母娘的姑爷,大姨子妹夫,小姨子姐夫,我那没出五服的叔伯女婿呀,你怎么死了?”这段儿纯粹就是卖弄嘴皮子,马增芬唱得倒是真干净脆。

哭坟还不算,孙猴儿还变个公子哥来调戏二郎神,感觉就像现在国产大片不够叫座,就弄点儿“激情戏”来凑数一样。不过孙猴儿调戏二郎神,这怎么也激情不起来。最后杨二郎来了一句“气死了我呀!可把我个神仙给糟蹋坏了!”这句怎么那么像杨二郎骂唱大鼓书的 表情

孙猴儿被捉的过程也很恶搞:二郎变了个舍面的老头儿,在面里下了“钩心锁”。孙猴儿其实看出来了,但是不去吃就被人小看了,结果一吃就被捉了。把个孙大圣唱得比猪八戒还弱智。

“恶搞”其实就是把经典的东西搞俗,而曲艺本身就是一种俗文化。像西河大鼓《闹天宫》这样的作品,体现的是以前鼓书艺人对名著的理解,他们认为这样“闹”才是真正的“闹天宫”,或者说这样“闹”才能够卖座,而它能流传下来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观众对这样“闹”的认可。

对于过雅或过俗的作品,小豆子似乎都不太能接受。这个《闹天宫》,也就只又一次听出马增芬嘴皮子好了而已。当然,它也挺搞笑的,当初编出这套的人怎么琢磨来着?

《玉玲珑》

忙碌的一周又过去了,差一差就连着一周没在网上冒泡了。

尽管如此,本周还抽空更新了一下剧本。里面有出《玉玲珑》,当天就想聊聊它,结果一拖到了今天。

这戏如今舞台上见不到了,看别名《妓女杀贼》,似乎是挺那个的一出戏,实则是讲韩世忠和梁红玉姻缘的故事。

这种英雄儿女的故事,如何安排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很有看头的。比如传统上,哪个日后发迹的皇上在落魄的时候,在一旁打睡,脑袋上真龙显现,被女方看到,讨下一宫;或者哪个大将打睡,他所代表的星宿(一般来说不是虎就是彪的),也显现出来,被女方看到,以身相许。而青楼女子,一般在风尘中遇上个有才学的公子,两心相许,从此留下佳话。这都是有的。像韩少保和安国夫人这样,一个是大将、一个是妓女,俩人怎么结识,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你让未来的大将去嫖院,总还是有点儿失身份的。

这里就要提到迷信的作用了。编剧派出个土地加土地奶奶,就把这问题解决了。就如同王三姐彩楼招赘,怎么那么巧就能打到看中的花郎平贵呢?来个月老,“彩球付于薛平郎”,就成了。

土地和土地奶奶上场之后,还是有不少哏的。比如自报家门的时候,土地说他是“土地”,土地奶奶说她是“土地他奶奶”,一下子长了两辈儿。何时希撰文介绍王瑶卿之能戏时,专门提到过《玉玲珑》里这个哏,看来这是王派特有的。再比如两位神仙见到梁红玉了,土地说这是“贵人”,应着以后梁红玉身为安国夫人,给她施了一礼。土地奶奶一旁见到梁红玉他的娘——鸨儿,对应着说这是“贱人”,一语双关,妙极。两位神仙下场前还拿吃大烟抖了个包袱,总之,两个丑在头场的搅和,顺带韩、梁二人成其好事的正叙,显得格外精彩。

第四场梁红玉有一大段白口,把个妓女从良的好处说了一番,也应该是该剧一个看点。到最后还有开打,文武俱全,非等闲可以拿下这戏的。

这戏除了土地、土地奶奶以及两个旗牌以丑行应工插科打诨外,梁红玉和韩世忠这样的正角,在发兵前还以“公老爷”、“母老爷”互称,也是京剧正剧戏说的一大特点了。

又一出只能纸上谈兵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