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

《定军山》是好戏,基本上每个月小豆子的随声听里都会放它一回,听起来真是爽啊!

但人就是这样,这么好的戏,每个月听一遍,没有腻的感觉,可是如果要是看到谭家爷儿仨(谭元寿、谭孝增、谭正岩)动不动就在晚会、演唱会、甚至访谈节目里合唱《定军山》,登时就有要吐的感觉……

谭氏三代合演《定军山》
谭氏三代合演《定军山》

提携后生也不能老这么玩儿吧……

还是说戏不说人了。

这戏与演义最大的不同就是黄忠用拖刀计斩了夏侯渊,而演义里则是以逸待劳之计,从山上冲下,“犹如天崩地塌之势”,一刀给斩了。至于黄忠走马换将射死夏侯尚,演义里是有的,不过戏里有了发挥和精简。精简之处就是射死夏侯尚,用以激动夏侯渊,继而就斩渊于马下,没有占对山逸待劳一段,而发挥之处就是黄忠的誓言了。

起誓应誓,在戏曲的世界大约是最灵的了,而以前的编剧者不漏掉一个可以发誓的地方,好让主角到后来有应誓的机会。《定军山》也不例外,黄忠和夏侯渊要走马换将,夏侯渊问:“老将军若有二意?”黄忠顺口就发誓“死在那药箭之下”,结果到后来大伐东吴,箭射身亡。当然后来解放了,演法儿也就换了,黄忠直接说“老夫偌大年纪,岂肯失信于你”这样倚老卖老的话,结果没两秒钟,就不认账了。鉴于这种演法对构建和谐社会的道德基础——诚信,有着很坏的影响,强烈建议改回黄忠发毒誓,让那些说话不算数的人好好瞅瞅。

小豆子想,当初《定军山》的编剧,大约就是为了这个誓,才把逸待劳的占山之计改为“学关公当年拖刀之计”。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从山上往下冲抽冷子给人一刀的伎俩,关公在白马坡也早就用过了。

有《定军山》、《阳平关》连演者,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定军山》的结果是黄忠拖刀计斩了夏侯渊,可到了《阳平关》,探子向曹操汇报的时候,却是这么一篇《西江月》:

夏侯自得军令,每日挑选精兵。
张邰苦谏不纳听,独自领兵逞胜。
对山息鼓歇战,我军辱骂蜀营。
旗门闪出黄汉升,这哗啦啦——人头如瓜滚。

不过还得说戏曲研究院的人,细,整理这个本子的时候,《西江月》就捎带给改了:

夏侯自得军令,仗威便欲提兵;
张邰苦谏不肯听,独自领兵逞胜。
彼军射伤我将,我军追赶不停。
门旗闪出黄汉升,哗啦啦人头瓜滚。

于是,以逸待劳就变成了拖刀计。

注意:哗啦啦是改不得的,多好听呐——尽管谁脑袋掉了也不是这动静。

想当年

碾芹斋在这儿感叹早年间的戏不好编,盖因为打比喻、讲古一类的都受题材的限制。小豆子深有同感。

也以《鼎盛春秋》为例,伍子胥往前的历史虽然也挺长,但毕竟那是在断代上,考证起来麻烦得很,所以伍子胥一路走来,水词儿多得不得了(就这样还让人把“弥陀”的错儿给抓住了)。但伍子胥给后人开了个好头儿,一辈子把什么新鲜事儿都干了、经历了,于是往后谁都可以拿明辅将军说事儿了——临潼斗宝(《双狮图》)、父纳子妻(《十道本》)、弃走樊城(《南阳关》)、吴市吹箫(《漂母饭信》)、鞭尸平王(《游武庙》)、三保举、被屈杀(《斩韩信》),甚至就连胡子白了都成了可以供后人参考的事迹(《探皇陵》),伍子胥的一生,可以说为大大丰富后世的创作题材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表情

不过《封神演义》并不是最难编的,毕竟它不还有个妺喜打比方(注意,“妺”,不是“妹”)。再往上推,到上古年间,尧舜禹的时代,就更难了。但不怕,我们有奇才汪笑侬,竟能编出像《战蚩尤》、《洗耳记》这样的戏来,而且教育意义非常。大约因为是到了历史的尽头儿,没的编了,所以这类戏,反倒是进步思想十足。比如《洗耳记》,就是大谈民主、反对家天下,而戏词儿里就有如“可叹那无道君自私自保”,这要放在哪一朝都知道是说前朝的无道昏君,但尧往前实在没什么无道君可言了。不过,《洗耳记》的立意十分明显,就是以这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大民主”时期,来讲古比今,至于戏里面再如何比古,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洗耳”本身。

戏词儿大部分都要比比古,想想当初,就连样板戏也不例外(不过比的古都是革命时期的事儿了),尽管有些时候比喻是很不恰当,甚至莫名其妙,但既然我们的历史很长,不如随便摘出几段来,比一比,显得多有学识。有意思的是,有时候同一个历史事件,站在不同的角度来打比方,可以得出相悖的结论(可参看《三击掌》里王宝钏父女的对唱)。

粉戏

皇兄对《游园惊梦》的本子校对之后,抛来一句批语:“多少粉戏遭唾骂,这出咋就没人骂?不就是一出黄色戏嘛。”

今天 parivraj 留言,从而知道了他最新的 Blog 地址(可说怎么那么就没更新了呢,原来一直在看旧的)。把新的翻了一下,巧了,不久前刚评论了《牡丹亭》。这不,今天戏考更新的两个剧本,就有一个是《游园惊梦》

昆曲太雅,所以整理昆曲的剧本难度很大,一句唱词儿,因为不解其意,得左对右对,不像京剧,你一看“人来带过马能行”,就知道这句肯定错不了。这就成为了小豆子听不懂昆曲的一大理由。

所以直到今日,对于这个《牡丹亭》,也是没有发言权的。只不过通篇看下来,感觉其黄那是不假。但你看《京剧丛刊》的编辑,对这出戏的意见是:“《游园惊梦》是明朝伟大的戏剧作家汤显祖的名著《牡丹亭》中的一出。”

汤显祖占了个好名头,所以他的作品被列为名著,称为经典爱情典范。这其实与粉戏的界定是很模糊的,正如同经典神化故事和迷信糟粕一样,哪个是值得歌颂的?哪个是要打压的?小豆子至今摸不清这里面的规律。比如,为什么《拾玉镯》可以演,而《大劈棺》就要受批判?

当然,现在的环境比以前动不动就批判的时代要宽松多了,松到一不留神裤子都会掉下来的程度,所谓的粉戏,与电影、电视剧相比也早已是小巫见大巫的级别,今天要是把以前的那些禁戏统统搬上台来,恐怕也没人大呼小叫了——但,那些禁戏留下来的也无多了。

大约“粉戏”已经是历史名词了,至少是在戏曲的舞台上,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表情

“曹营十二年”

首先,这个题目就有个问题。曹营“十二年”,这十二年实在难以考证。看《三国》,关公自屯土山约三事起,到挂印封金、辞曹暂将,不过半年光景。不理解,为什么早年间的艺人,要把这半年夸大到十二年的地步?

在曹营的时候,艺人形容曹操待关羽,是“上马献金、下马献银”,也是在原文上找不到的。袁阔成在评书里解释,只是“说白了”,实际上是“上马提襟、下马相迎”。这个解释比较合理,鉴于两种说法都不见《三国》原文,“上马献金、下马献银”是艺人自己发挥出来的,而艺人的艺术又都是口传心授,“说白了”是绝有可能的。

到灞陵桥的时候,艺人们又发挥了一番。原文上仅一句“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在《灞陵桥》这出戏里,就编出了程昱定下三条计要害关公,这个改编要比原文精彩多了,是出好戏。

《灞陵桥》,好戏
《灞陵桥》,好戏

《华容道》是与在曹营这“十二年”有瓜葛的最后一出戏。戏文里,曹操提到当日的恩情,听过两种版本,有唱“想当年你许我云阳答报”,有唱“想当年你许我永远答报”。“云阳”是什么?小豆子只了解这是指法场的意思,老戏里动不动就把谁谁谁斩首云阳。所以这里唱“云阳答报”是不通的。“永远答报”在词儿上是通的,但是在情理上是不通的,这就等于关公一辈子都卖给曹操了——“永远”哪。

慢说这“永远答报”的许诺不见《三国》原文,就是《华容道》里曹操念叨的关公许他“三不死”,也是不见原文。这又是艺人们根据什么发挥出来的呢?为什么“三不死”呢?

除了“上马献金、下马献银”有袁阔成的解释在那儿外,其他远离原文的发挥,暂时考证不出来历。开列出来,有了解的朋友请不吝赐教。

《庆阳图》

昔日里有一个李文李广,
弟兄双双保定朝纲。
李文北门带箭丧,
伴驾山前又收李刚。
收了一将损伤一将,
一将倒比一将强。
到后来保太子登龙位上,
反把那亚父李广斩首在法场。

以上《二进宫》的词儿,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今天更新了两出剧本,其中一出就是这个靠《二进宫》扬名已久的《庆阳图》。说实话,这戏看剧本,真够没意思的。

这戏在早年间应该还是比较流行的。看老本《十八扯》的剧本,里面有一段,就是串唱《庆阳图》里李广的唱。

这戏比较没头脑的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说的是哪朝哪代的事儿。据考是周厉王时候的故事。不过就像《戏考》编辑王大错所言:“至于剧中事实,枥老学识浅陋,无从考证。按西汉有一李广,南宋有一李纲(非刚字),隋末有王伯当战虹霓一说,时代互异,与剧本情节,殊属不类,断不能以人名地名,强为之臆测也。”不是一般的混乱。既然陶君起考证是周朝之事,权做如此吧。不过很明显,这事儿怕是连野史上都翻不出来的,纯属唱戏的为了自己的饭碗编出来的。

比如,这戏里面人物的名字都大众平常,没有一点儿周朝时候那种怪名字的感觉。李广、李刚、马兰,说他们是东汉时的名字倒还靠谱。其次,京剧里所说“三刚不见红”,薛刚、姚刚,虽然也是编出来的人物事迹,但好歹有点儿根据,通俗演义小说里流传下来的。而这个“李刚”,显然就是为了凑数,凑“巧合”,于是我们看到,这个李刚,也是黑脸儿,脾气也不好,更要命的是,他也行三。

京剧《庆阳图》李刚的脸谱
京剧《庆阳图》李刚的脸谱

这是一出忠奸斗争的戏,但我们看到的是,里面的李刚着实一点儿忠臣的模样都没有,不给他脸上画红一点儿都不冤。那两“刚”的“反性”还都有理由的,而这个李刚,坐在庆功大宴上,就是看着国舅马兰不顺眼,说人家“摇头摆尾”,然后就嘲笑人家是“裙带官儿”,接着就把人家帽子打掉。马兰质问李刚,就被李刚暴打一顿。当然,后来马兰兄妹定计陷害忠良,自是他的不对,但李刚这个毛蛋捅得就很没水平。仗着自己是忠臣良将,也不能随便就去打一个没招你的人吧——尽管,在评书和戏里,国舅似乎都没好人。

当然,上面这段是老本《庆阳图》的内容,看马连良的藏本,就改良了不少。比如打帽子这一段,就是李刚在酒席筵前论功,手舞足蹈,把马兰的帽子给打掉了。马兰上去质问,先是质疑李刚没读过书,然后又说李刚“扬拳舞爪”,继而又拿裙带官儿显摆,所以招了一顿打。这样就合情合理多了。老戏毛病不少,就看接手的演员能不能点石成金。马连良的这个藏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后更新到了再细说。

这戏最好听的一段应该就是李广在法场的西皮导板、原板转二六,不过,这段京剧的录音是听不到了。秦腔现在还有这出《斩李广》,里面就是著名的七十二个再不能(“再不能”之多比京剧版要多得多),听了让人很悲叹,细想之下,脑袋要是掉了,何止七十二个再不能,那可是“吃什么也不香了”。英雄末路,秦腔的《斩李广》很值得一听。

“恶搞”《闹天宫》

时下在演绎经典上,流行两个词儿,“青春”和“恶搞”。

青春版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尊重原版的;而恶搞则不同,是对经典的完全颠覆。

今天听了西河大鼓《闹天宫》,大发感慨,劳动人民对传统的恶搞,有时候是相当厉害的。

首先西河大鼓本身就是一个很平民化的曲种,在燕赵一带流行也是有它的原因的——通俗易懂。而且大部分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词儿了。听多了,有时候他唱上句儿,你就能猜到下句儿是什么,反正就是车轱辘话来回唱。说会儿唱会儿,挺热闹的。

其次,《闹天宫》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段子。上纲上线地说,它是反映下层人民群众对上层社会造反的一种表现;简易地说,它很热闹。不过即使这样,早年间的鼓书艺人还嫌它不够热闹,于是把这个段子又重新演绎了一番,很多地方都和《西游记》原文差之甚远,而且充满了“恶搞”的成分。

比如孙悟空没有被邀请去蟠桃会,于是他就一个人跑去。《西游》原文是他赶到的时候群仙还没到,于是猴子把一场即将开场的大会给搅黄了。而西河的《闹天宫》则不是,猴子是在群仙都在的情况下,弄了个法儿,把满天的神仙(包括玉皇大帝两口子)全给弄睡了,搅闹完之后,“他临行时大闹了玉皇爷的灵霄殿,他扒去了玉皇爷的靴子,玉皇爷的帽子,有那玉皇爷的玉带,还有玉皇爷的袍。他还在龙书案上撒了一泡尿”。这种闹法儿实在太有想象力了。

结果到后来群仙到灵霄殿一看:“玉皇爷光着头、赤着脚、没系玉带、没穿赭黄袍,他倒在了这龙书案上呼噜呼噜的睡着了”,醒来一看发觉“怎么这么臊?”然后玉皇爷“大骂群仙都是草包”。这一段把玉皇大帝恶搞得一点儿身份都没了。

后面孙猴儿和二郎杨戬斗法也给恶搞了一番。比如二郎神变了个小寡妇哭坟,在那儿嚎啕:“哭了一声天儿来,叫了一声地!哭了声妈的妈我的姥姥,姥姥的姥姥老姥姥,爷爷的孙子,孙子的爷爷,叔叔的侄子,侄子的叔叔,姑父的内侄,内侄的姑父,干爹的干儿,干儿的干爹,哥哥的兄弟,兄弟的哥哥,婆婆的儿子,丈母娘的姑爷,大姨子妹夫,小姨子姐夫,我那没出五服的叔伯女婿呀,你怎么死了?”这段儿纯粹就是卖弄嘴皮子,马增芬唱得倒是真干净脆。

哭坟还不算,孙猴儿还变个公子哥来调戏二郎神,感觉就像现在国产大片不够叫座,就弄点儿“激情戏”来凑数一样。不过孙猴儿调戏二郎神,这怎么也激情不起来。最后杨二郎来了一句“气死了我呀!可把我个神仙给糟蹋坏了!”这句怎么那么像杨二郎骂唱大鼓书的 表情

孙猴儿被捉的过程也很恶搞:二郎变了个舍面的老头儿,在面里下了“钩心锁”。孙猴儿其实看出来了,但是不去吃就被人小看了,结果一吃就被捉了。把个孙大圣唱得比猪八戒还弱智。

“恶搞”其实就是把经典的东西搞俗,而曲艺本身就是一种俗文化。像西河大鼓《闹天宫》这样的作品,体现的是以前鼓书艺人对名著的理解,他们认为这样“闹”才是真正的“闹天宫”,或者说这样“闹”才能够卖座,而它能流传下来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观众对这样“闹”的认可。

对于过雅或过俗的作品,小豆子似乎都不太能接受。这个《闹天宫》,也就只又一次听出马增芬嘴皮子好了而已。当然,它也挺搞笑的,当初编出这套的人怎么琢磨来着?

《玉玲珑》

忙碌的一周又过去了,差一差就连着一周没在网上冒泡了。

尽管如此,本周还抽空更新了一下剧本。里面有出《玉玲珑》,当天就想聊聊它,结果一拖到了今天。

这戏如今舞台上见不到了,看别名《妓女杀贼》,似乎是挺那个的一出戏,实则是讲韩世忠和梁红玉姻缘的故事。

这种英雄儿女的故事,如何安排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很有看头的。比如传统上,哪个日后发迹的皇上在落魄的时候,在一旁打睡,脑袋上真龙显现,被女方看到,讨下一宫;或者哪个大将打睡,他所代表的星宿(一般来说不是虎就是彪的),也显现出来,被女方看到,以身相许。而青楼女子,一般在风尘中遇上个有才学的公子,两心相许,从此留下佳话。这都是有的。像韩少保和安国夫人这样,一个是大将、一个是妓女,俩人怎么结识,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你让未来的大将去嫖院,总还是有点儿失身份的。

这里就要提到迷信的作用了。编剧派出个土地加土地奶奶,就把这问题解决了。就如同王三姐彩楼招赘,怎么那么巧就能打到看中的花郎平贵呢?来个月老,“彩球付于薛平郎”,就成了。

土地和土地奶奶上场之后,还是有不少哏的。比如自报家门的时候,土地说他是“土地”,土地奶奶说她是“土地他奶奶”,一下子长了两辈儿。何时希撰文介绍王瑶卿之能戏时,专门提到过《玉玲珑》里这个哏,看来这是王派特有的。再比如两位神仙见到梁红玉了,土地说这是“贵人”,应着以后梁红玉身为安国夫人,给她施了一礼。土地奶奶一旁见到梁红玉他的娘——鸨儿,对应着说这是“贱人”,一语双关,妙极。两位神仙下场前还拿吃大烟抖了个包袱,总之,两个丑在头场的搅和,顺带韩、梁二人成其好事的正叙,显得格外精彩。

第四场梁红玉有一大段白口,把个妓女从良的好处说了一番,也应该是该剧一个看点。到最后还有开打,文武俱全,非等闲可以拿下这戏的。

这戏除了土地、土地奶奶以及两个旗牌以丑行应工插科打诨外,梁红玉和韩世忠这样的正角,在发兵前还以“公老爷”、“母老爷”互称,也是京剧正剧戏说的一大特点了。

又一出只能纸上谈兵的好戏。

《打登州》

终于迎来周末了,戏考新增了两个剧本,琐记那里也添加了不少资料。

《打登州》,很好的戏,音配像挖出来周啸天的全剧录音,听了多次,除了周啸天以外,里面去杨林的宋鸣啸、去史大奈的李荣威,都很出彩。

隋唐戏其实挺乱的,包括隋唐的评书,有些节目单拿出来挺有意思,放在一起,就前后矛盾,乱七八糟了。《打登州》就是一例,秦琼为什么给发配到登州,《三家店》里秦琼自己都没唱明白,有唱“杨林与我来争斗”,有唱“都只为锏打杨林结仇扣”,反正莫名其妙地秦琼就给发到登州了,这一点在后来的《响马传》中有所改观,不过那里面的乱就先不在这儿提了,一码是一码。

瓦岗寨的英雄下山,乔装改扮,在大街上与秦琼碰面,这一折是很精彩的,充分体现了中文的博大精深——你要想和一个人成心打岔太容易了,而且打岔打得相当有水平。瓦岗寨的英雄,能把秦琼说的话给岔到他们自己所改扮的职业上去,编剧的高明,让人叫绝!不过有一个小问题,当众英雄准备下山的时候,程咬金挨个数了一遍,这个扮卖马的,这个扮算命的,问到王伯党,说是“卖艺的”,结果到了后面,王伯党就没了,在街上并没有与秦琼碰面。这是编剧的疏忽呢?还是编剧实在编不出什么岔来了,只好把王伯党给省略了?

当然,后面王伯党还得出来,因为有“射红灯”的重任等着,所以前面是一定要交待有这位神射手下山的。这就引出另一个问题了:杨林让秦琼“身背红灯三盏”,这样秦琼就跑不了了——如果要跑,照着灯追就可以了。杨林傻得可以,灯背在秦琼身上,他自己把灯卸下来,那不就跑了么。而秦琼更是傻得可以,就那么背着灯跑。非得等王伯党“射他一箭”,才把灯弄下来,脱了险。

传统戏是不能深究的,看的就是热闹和门道,娱乐一场而已。这么紧张的《打登州》,那么严肃的靠山王,到最后碰上个真罗成,一句京白的“这是真的”,还是很哏儿的 表情

《哭祖庙》

汪笑侬的戏,好极。最近连着更新了几个《汪笑侬戏曲集》里的剧本,很多都是小一年前合意太爷敲来的。不过和原来《戏考》上的汪本差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戏考》上原来那些也不少是合意太爷敲来的。

最初听汪笑侬的唱片,是从老梨园下的,那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是海派,不过像《刀劈三关》这样的戏,当初一听之下,甚妙。后来大约就神往那超长的《哭祖庙》。当然,后来是听到了,何玉蓉的,等等。

记得当初看资料,都说这戏大段反二簧,百余句,后来有了剧本一数,也就八十几句,不明白这里面的出入在哪儿?当然,不排除流传期间砍掉了很多。比如像以前考得的《凤鸣关》,那也相当长呢。

汪笑侬似乎很擅长把一小段文字故事点化抻长成一出好戏,或者说注水的能力是很强的,《哭祖庙》就是一例。前面是西皮的腔儿加做工,后面纯反二簧的唱工,很耐听。

上次饭桌上合意太爷讲典故,说有一次演《甘露寺》,演员误场,台上的乔国老得耗时间,就问乔福,可知道他刘家的根基?乔福答不知,于是乔国老就在台上开始大段的唱了,头句就是“汉高皇手提着三尺宝剑,灭强秦破暴楚才定江山”。当时听到这儿,小豆子琢磨这词儿着实地熟,一时想他不起。事后想大约这就是从《哭祖庙》移过来的。是呵,北地王在祖庙的一大段唱,就是两汉三国的简史。

每次听全部的《哭祖庙》,开始金殿一场总想笑,因为刘谌有句词儿:“刘谌控背忙躬身,尊声父皇龙耳听”。刘宝瑞的相声说,皇上浑身上下都称“龙”,就这耳朵不能叫“龙耳”,那不是“聋耳”了么。刘谌就这么在金殿跟他爹说“聋耳”,难怪后来一脚给踢出来了。

不过,倒霉的刘禅,又何止是“昏昏沉沉”“睡了几十年”,也确是个“聋耳”。

有人买了高百岁的《哭祖庙》音配像了么?交流交流?说道说道?

《哭祖庙》何玉蓉饰刘谌
《哭祖庙》何玉蓉饰刘谌

花脸戏二题

其实今天聊的和花脸无甚大关系,只不过都和花脸的好戏多少有一丁点儿联系罢了。

现在无论《上天台》也好,还是全部的《姚期》,很多时候都会看到里面把那位伴驾王姚期写作“铫期”,或者看文章及剧照,写“裘盛戎某某年演《铫期》”。小豆子很清楚,“铫期”确是这位的正名,“姚期”纯属讹误,但问题是,我们不是在说戏么,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提到裘盛戎演这戏的时候,不是在说历史么。打个比方,历史上,裘盛戎在长安演《姚期》,外面海报上写的是“姚期”两个字,我们今人本着保持历史本来面貌的原则,应该尊重历史,写“裘盛戎某某年演《姚期》于长安”,而不是“裘盛戎某某年演《铫期》于长安”。至于今人,您愿意贴什么都可以。如果一定要较真儿,姚子匡也得改,毕竟人家字儿可是“次况”。就比如杨小楼灌了张唱片,原片子印着《挑滑车》,今人再版,你非要本着纠错的原则改印《挑华车》,那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人家杨小楼压根儿没演过、灌过《挑华车》这戏。同样,从当年印制的文字资料看,裘盛戎似乎没有演过《铫期》。纠错,是要有原则的。

最近在细看《西游记》,以前有些细节看得不够,比如对内容很熟的回目,就草草跳过。这次细读之下不要紧,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儿。这是唐僧师徒在黄风岭,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孙大圣说要抓风闻一闻断断吉凶,于是就见“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这个地方看着眼熟吧,《牧虎关》里高旺头一场就抓了个风,也是“抓风头让风尾细算分明”。除此之外,小豆子没见过第三个抓风的,所以估计《牧虎关》的作者是细读过《西游记》的。另外,有个相声叫《天文学》,里面的罗圈儿怕也提到这个风头风尾,举的例子也是《牧虎关》。不过这个相声如果在今天来说,观众怕是知道《牧虎关》的就不多了。

一点儿零碎儿,不成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