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保存不再有缺憾”

这年头,有企事业单位主动跑来和京剧搭关系的还真不多,像希捷这样“携手北京京剧院共同保护与传承京剧艺术”的,那就更不多了。IT 加京剧,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例子。

新闻稿看起来很像在给希捷做广告:

“30年的剧院芳华,200多年的京剧历史,使得北京京剧院及京剧对数字化存储有着迫切的需求。”王玉珍院长表示:“历史上的《定军山》因当时的存储条件不当而毁于一旦。荀慧生、杨宝森等京剧艺术大师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影视资料供后人学习和借鉴,这些损失无不令人扼腕叹惜。我们正在和希捷科技一起努力避免再遭受这样的损失。”

王院长表示北京京剧院有不胜枚举的经典剧目,浩瀚的数字资料,例如音配像、各种大赛的资料录像、教学录像、唱片、图片等,都需要安全的存储设备。此次希捷所提供的FreeAgent系列外置存储解决方案,以它的大容量、稳定性和安全性,良好地满足了北京京剧院的存储备份需求,使北京京剧院和京剧艺术大师们的资料保存不再有缺憾。

“资料保存不再有缺憾”,这是很好的广告口号,也挺振奋人心的,因为我们已经有太多的资料曾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丢失了。其实,京剧资料的保存,于戏迷来说,并不太在乎京剧院团会投资多少银子搞多少存储设备;哪怕院团决定架设服务器搞云计算,搞什么高精尖的玩意儿,如果最后的结果只是把资料换了一种媒介封存起来,那么实际上是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我们可喜地看到院团领导终于意识到把资料存在录像带里是不“安全”、迟早要烂掉的,于是希捷跟进了,这一点上不错。只是,希望这个资料转换工作,并不要到此打住,而是能够把整理好的资料通过出版或其他媒介传播到民间。不要把资料束之高阁,再延续另一种遗憾。

移动硬盘和京剧脸谱
移动硬盘和京剧脸谱

改编经典

吴宇森对《三国演义》发出“蠢”这样的言论,已经在网上被批了无数次了。其实,近年来,无论影视剧还是戏曲舞台,颠覆传统,似乎是一个很热门的形式,至少,这个形式在吸引注意力上,是相当成功的。

颠覆这件事儿,往好听了说名曰“和平演变”,比如著名的《白蛇传》,要是翻翻老冯的《警世通言》,那篇《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和现如今的版本一比较,简直云泥之别,属于颠覆最成功的例子之一吧。像京剧的《李逵探母》、《将相和》、《赵氏孤儿》以及昆曲的《十五贯》等等,都是这样。

现在成功的例子很难找了。据说电影《画皮》很成功,没看过,无法评论。只不过,如今颠覆的一个大倾向是专攻已经被奉为经典的传统作品,而且是越经典越好,颠覆得越离奇越妙。

吴宇森的《赤壁》就是这样的例子,新编的那个京剧《赤壁》也是这样。其实,建国十年的时候排的那个《赤壁之战》也是有颠覆传统《群借华》的倾向,只是,1959年的那场改编,还是能够看到很多《群借华》的影子,鲁肃虽然不如《群英会》里那样呆了,但诸葛亮依然多智,周瑜依然有些小心眼儿,曹操依然自大,甚至更自大,以至于把战船连起来这种事儿都不用庞统出面,自己就给搞好(砸)了。前人于经典的改编,还是尽量循着千百年来流传于民间的形象而动,常见的是各种小处的矫正,而鲜见彻底的颠覆。

如今的导演也好,编剧也好,乐意找传统经典的作品开刀,图的大约就是一个轰动效应。像无名小编剧那样去改《白蛇传》这种蠢事儿,今天应该是没人乐意去干,因为这样吸引不来眼球。于是,在原创越来越艰难的情况下,颠覆经典,无疑是一条捷径了。你要是真给人家改编好了,点石成金,让一部本来不起眼的作品流传下去,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儿呀。可惜,现在很难看到这样的例子了。还好,弄砸了的改编,还没有达到毁掉原著的形象与影响力的程度。

《三娘教子》里的倚哥怎么说来着?“你要打,生一个打,养一个打,打人家的孩子,好不害羞好不害臊哟!”嗯,有这么点儿意思。

快活的乌鸦

看李和曾音配像的《打渔杀家》,那段著名的西皮快三眼,又涉及到乌鸦的问题。李和曾的这个改动很有意思,较以前提到的不同,甚至有可爱的一面。上句虽然依旧是“清早起开柴扉乌鸦叫过”,不过下句改成了:

飞过来叫过去好不快活。

关于乌鸦的话题以前提过,所以今天不重复了。不过,一只“快活”的乌鸦在萧恩家门外飞过这样的场景,其实挺卡通的。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老一辈艺术家对改动某些唱词的无奈之处。

今天的文化环境,无论从思想上还是政治上,都比当年要宽松得多,不过,宽松的环境并没有阻止住对戏词的种种改动,也并没有促使当年被改动的词儿得以恢复。当年很大一部分被划为糟粕的玩意儿,已经在其他艺术形式里重现,而戏曲舞台,仍然相当干净。当然,没有要把舞台搞得乌七八糟才罢休的意思,其实有些净化是很值得肯定的,只不过,如今的一些戏改,在净化这个问题上做过了头,甚至是在以党员的标准去要求戏台上的古人。

扯得有点儿远了,回到这只快活的卡通乌鸦身上,贴一张乌鸦图,大家一起快活一下,周末愉快!

飞过来叫过去的乌鸦
飞过来叫过去的乌鸦

京剧世界的生活指南:转来

在京剧世界里面,和一个人说完话之后,无论是你准备离开还是对方打算撤退,如果这时把要走的一方叫回来再说上几句,一般要叫一声“转来!”别小瞧了这俩字儿,轻易间最好不要使用或者听到,不然后面会有很多麻烦的。

往小处说,你大概会被口头上占便宜。《奇双会》就是一例,赵宠和李桂枝两口子在写状之后正要下场,由小赵先喊了一句“转来”,开了小李一个玩笑,然后小李现学现卖,还了一个给小赵。这个算“转来”里比较和谐的例子了。

多数情况下,“转来”的后果是非常不好的,而且时常有生命危险。比如《钓金龟》里,康氏在嘱咐儿子张义一番之后,小张出门刚要走,康氏一声“转来”又给叫回来了,小张唱“母亲有话快说明”,结果康氏说了一句很没头脑的话:“不要让她把你致死”,小张当时虽然已经觉的是“出言不利”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大哥,结果果然让大嫂给害死了。

《斩黄袍》里,韩龙献妹封官,赵匡胤给了这个大舅哥一个“大理寺正卿”,让他游街三日。韩龙起身刚要走,赵匡胤又让他“转来”,特意叮嘱说:“不要撞到三千岁的御道”。结果呢,韩龙不但撞到了,还把老郑的命给废了,不但把人家的命给废了,自己最后也死在金殿上,惨呐。

《捉放曹》里,曹操和陈宫俩人跑出吕家后,在村口儿碰上了老吕头儿。闲聊了会儿之后,仨人告别,老吕头儿刚要走,曹操又转回来了,这时候陈宫唱:“他人不走事有差”。大约是陈宫在京剧世界混久了的缘故,已经知道这要是转回来肯定是没好事儿,还一个劲儿劝曹操呢。曹操当然不吝这个了,一句“伯父转来”,老吕头儿乐颠颠儿地就回来了,不曾想背后吃了一剑,“命染黄沙”。

有时候,你即便不使用“转来”这个术语,而只是把人家叫回来再补充几句话,依然会有不良的效果。比如《失街亭》里的诸葛亮,已经在中军帐里派了马谡的差事,马谡在外面“正要催动人马”,诸葛亮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还没嘱咐,于是一句“马谡进帐”,就又把马谡给转回来了,交待的呢,就是“靠山近水把营收”这样的军机要领。别看当时马谡让丞相给叫进去挺美,以为有什么“密令”呢,结果最后街亭丢了不要紧,回来让丞相哭了几声就给斩了,可见这头是不那么好回,身不是这么好转的。

京剧世界使用“转来”这样的字眼儿,其实是为了把戏中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或者线索着重点一下。于是,这种特意嘱咐或者点明的话语,就预示着后面会有一个扣子等着你,而扣子嘛,自然都是跌宕起伏甚至刀光血影才吸引人的了,所以一般被叫转来,早早晚晚会有麻烦事儿。

于是你又可以看到,在京剧世界里,一些已经掌握了“转来”要领的人士,会去尽量避免被叫回头。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手段,比如我们会看到一个人叫另一个人“转来”,那个人会躲在台下自己喊一句“去远了”,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叫回来了(可参见《得意缘》)。比较成熟的手段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连回话都不用回,扭头就走,任凭台上怎么叫,就是不回来。《龙凤呈祥》里保着刘备到洞房的赵云就是一例,大耳朵在台上怎么叫“四弟转来”,都是没有效果,不过好啊,最后果然龙凤呈祥,皆大欢喜,如果赵云当时转回来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而同一出戏里面,那个吴老太太就不懂事儿,和女儿别宫之后,又要女儿“转来”,赐了一把尚方剑,这剑后来倒是用上了,也使得后面的归家旅程平添了很多刺激;不过按照戏中的规律,假如吴老太太压根儿没把女儿叫转回来赐剑,八成大耳朵一家的归程就会很和谐呢。

当然,死活不“转来”也是要有一定的定力的,因为如果把台上的逼急了,骂出一句“连头带脚给我一起滚回来!”你一听,“嗳,这位说话挺客气,有理,我是得回去看看”(见诸多三小戏及今年春晚冯巩的那个节目),那可真够块儿骨头了。

易顺鼎观戏诗三首

在找资料的同时翻翻闲书,有一部《哭庵赏菊诗》,作者是清末民初的诗人易顺鼎。据说此公“年少时曾有神童、才子之称。一生好游山水,作诗近万首。”抄录几首其观戏的七律,风格别具,读起来很有味道。

偕樊山观小达子、小金娃演《回荆州》、小如意演《锁云囊》,因分咏二首
(《回荆州》)
蟂矶他日感啼鹃,英气千秋尚凌然。
强敌正争三足鼎,仇人先作并头莲。
君臣似虎离山日,夫妇如鱼得水年。
大耳也同重耳样,齐姜遗恨古今怜。
(《锁云囊》)
缘橦舞剑捷无伦,飞燕惊鸿一美人。
梁上不惭君子号,帐中已换女儿身。
刀如雪白灯如电,囊锁云香镜锁春。
应是公孙传弟子,杜陵观罢黯伤神。

听谭伶小叫天演《白帝城》一剧,感赋一首
何人痛哭唱猇亭,此是先朝第一伶。
地本不祥名白帝,曲真恰好写黄庭。
永安遗恨从头诉,正始余音侧耳听。
太息愤兵徒误汉,关张无命并无灵。

外贸与内需

这篇《〈新白蛇传〉新从何来》的新闻稿是一篇绝好的文章,就像看《水浒》要去批判地看宋江的投降路线那样,这篇《新》文,把文化艺术上的投降路线,勾勒得十分生动,对于京剧舞台去刻意迎合外国人的心理,描述得活灵活现。

该文最大的篇幅是阐述《新白蛇传》是如何“为外国观众量身定做”的。我们看到如下理由:

  • 西方观众无法欣赏传统京剧的演唱方式、嘈杂响亮的打击乐器,以及传统曲目的长度。
  • 乏味平淡的舞台灯光以及过于简朴的舞台布景,根本无法为作品增加吸引力。
  • 为了达到京剧的最佳演出效果,舞蹈和杂技是不可或缺的主要元素。
  • 建议此剧的英文名称避免“蛇”一词的出现,因为蛇对欧洲人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形象,而应尽量使用“激情”“爱”这样的词汇,激起观众的观看欲望。

其实小豆子对于以上大部分所谓的理由在不同场合已经批了不止一次了,不过,最后一条儿还真是新鲜,几乎和中国龙这一话题有异曲同工之妙,亏得这帮文化人儿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几年的功夫,十二属相已经让他们以这种“友邦惊咤”的论调给干掉俩了。另外,以“激情”和“爱”来激起观众看戏欲望这样的想法儿也很奇妙,我们的外国友人的欣赏水平大约还停留在三俗的境界,需要一些刺激性的词儿来勾引他们。如此看来,电影《梅兰芳》的英文名选用“Forever Enthralled”也应该是有所出处的了。

说实在的,《白蛇传》这戏好歹在多伦多的舞台上也是上演过的,原汁原味地被本地国剧社搬上舞台后,也同样受到中外观众的欢迎。小豆子就不信,那些千里迢迢跑到北京的外国游客,会比身在本国的老外更对西洋化了的中国艺术感兴趣?

在中央提出扩大内需的今天,我们的戏曲舞台却仍要靠努力削足适履去赚外汇来生存,和中央精神也是相悖的吧。帽子不多扣了,只此一顶,也没指着他们会去反思什么。只是,当我们在经济上已经开始转向内需、政治外交上开始更加独立自主的今天,戏曲乃至整个文化领域,何时能够走回民族的特色,而不再以“满足主要目标市场客源——外国观众的欣赏习惯及欣赏需求”感到莫名的“自豪”?

《三哭殿》的现实指导意义

《金水桥》这戏,地方戏上叫《三哭殿》,这戏京剧界不老少人改编过,或曰《银屏公主》的,是要突出旦角。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以前改戏也不似如今这样“大刀阔斧”,戏核儿总要保留,所以无论李世民上金殿那段怎么改词儿,到后面三哭殿的时候,程式是不变的。

三哭殿,顾名思义,就是仨人儿在金銮殿上哭,说来还都不是外人,有李世民的正宫皇后,亲生爱女,还有一个西宫爱妃。这戏哭到兴头上,仨人轮番哭头,必然要博得底下观众无数笑声,李世民坐在中间儿一脸尴尬,不知所措。

不过,李世民到底是李世民,一针见血地看出这仨人虽然都在哭,但是论心情沮丧,还是詹妃。所以抓住重点从詹妃处下手,让闺女去给赔不是,哄一哄这位姨娘。人嘛,心情沮丧的时候就得把话说开了,好好开导,别往牛角尖儿处钻,告诉不要计较过去的事儿,凡事儿往前看,终于,一天云彩满散,皆大欢喜。

话说回来,女子哭应该是很有杀伤力的,也难怪把那么大一个贞观天子弄得手忙脚乱。慢说三个心爱的女子在面前哭,就是一个,怕是凡夫俗子也就招架不住了,语无伦次是肯定的了。所以还得说人家是贞观天子,能够硬着头皮对付下来仨。

题外话,这戏如果按照相声的观点来看的话,长孙皇后和银屏公主娘俩儿是占足了便宜:詹妃在旁边一哭“老爹爹啊”,这俩人儿就开始一个叫“外孙孙呀”一个叫“我的儿吓”了 表情

《三哭殿》的中心思想就是,无论你遇到什么事儿,心情如何沮丧悲观,在一番开导下,最终都会阳光乐观起来的。

看了电影《梅兰芳》

先说几句题外话:礼拜天,春晚午夜后的戏曲节目看了个正着,这么多年还真没看直播的春晚了,也是难得,赶上个周末。至于节目本身么,太水了,大概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原因,演员连行套都置不起,穿着西服燕尾服什么的就上来了。惨呐。

当天下午和友人一起看了下载的《梅兰芳》电影。不知道这电影当初宣传的“全球公映”是个什么概念,反正当时小豆子理解的是地球上满世界都能看到它吧。结果2008年都到了2009年,耗子年也都变成了牛年了,这全球公映也没轮到这地界儿。那没辙了,电影院去不成了,下载看看吧。

电影《梅兰芳》
电影《梅兰芳》

看之前没资格评论这个电影,看完了嘛,也没觉得能太有资格谈,因为很多地方看得都是莫名其妙的。不过已经阅读了无数的影评,有一个宗旨似乎是对路的,那就是不要把电影中的人物往历史人物上套,电影里的事儿也更不要和历史扯在一起,电影里的都是艺术形象。哦哦,这样说来,我们就从纯艺术的角度看看这个电影吧。

说明:因为我们在探讨艺术形象,为了避免和历史人物混淆,以下将用演员本名,而不是剧中的人物。又及,我们在探讨艺术,所以故事本身的不合理和人物性格的种种怪象都不在讨论之中,艺术,我们主要谈艺术,或者说,主要谈这部电影中涉及到京剧艺术的艺术。

孙红雷看到余少群的第一出戏是昆曲的《游园惊梦》,而这出戏从观众落座到余少群登场完全没有前面的碎场子,一个捡场的举块儿黑布把余少群带到舞台正中,管笛齐奏,这戏就从中段儿开始唱了。台下坐着的袁大总统,风尘仆仆亲赴戏院,不是冲着满堂的名角儿凑的整台大戏,敢情是个“折子戏专场”,不通。

王学圻与余少群在电影中首次演出《汾河湾》,俩人还在后台,老王(此时还没扮好呢)一掀帘子,往台上看,而台上已经拉起西皮原板,镜头转孙红雷,胡琴继续拉,再转回台上,王学圻和余少群已经站在台上,王学圻还接着西皮原板唱“薛仁贵好命苦”呢,那前面导板“家住绛州”和几句原板是谁在台上唱的呢?不通。

俩人二次里演《汾河湾》,王学圻的薛仁贵如同个木桩一样站在台上,和清唱会似的,什么动作也没有,太僵,也难怪小余在旁边儿搅戏了。结果小余一活分,老王也开始满台乱动,最要命的是,俩人还对视半天。陈大导演忘了吧,台上的薛、柳二人可是隔着寒窑门呢,寒窑门儿上没有猫眼儿吧?不通。

俩人打对台,第二出戏王学圻演《秦琼卖马》,开场就怀抱着霹雳双锏出去了,这不现眼么,人家秦琼是先卖马后当锏,这么早早的抱着锏出去,难怪第二场输了呢。不通。

对台第三出,老王的《定军山》,中军帐领令之后,唱完最后一句“我要把定军山一扫平”,身后头的刘备和孔明俩人一转身下台了,不像话啊,后面还他们俩一人一句摇板呢。你就说看着台底下一人儿没有怪寒碜的,那你也得等大老板发话不是,老王也不至于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吧?不通。

同时小余那边儿上演《黛玉葬花》,看意思小余中途还专门跑过来看看老王,而此时老王已经演完,正在后台运气。且不论《定军山》比《黛玉葬花》的长度要长,《定》都演完了《黛》还能没演完,就看小余来之前在台上念的“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那就可知那戏也是到了末一场的了,怎么能演完末一场跑过来看老王,然后再跑回去谢幕?不通。

黎明和章子怡登场。舞台上演《游龙戏凤》,俩人唱完几段西皮流水,各摆身段,没尾巴地一定格,底下掌声大作,戏就算演完了。陈大导大概真以为以前的戏园子就是靠演连折子都称不上的京剧片断过活的吧?不通。

除去列举的这些艺术上不通戏理的地方,整部电影在情节上也有不通畅之处。不过,从始至终,有一个主题是贯通始终的:我们看到了一个自变成黎明后开始受窝囊气并被挟持了的梅老板。这位梅老板,大约只有在台上风光的机会,一到台下,不是被像孙红雷这样的“梅党”挟持,就是被陈红拿来撒气,两头“红”啊。古话是“人前训子、背后娇妻”,而这位陈红大奶奶倒不吝,拿先生当儿子似的在人前奚落。台下不见风光的梅老板,如何能在台上树立风光的形象,而整部电影,究竟是要表达什么样的境界和思想情怀?叫人难猜难解。

在电影最后的演职员名单上,小豆子惊讶地看到了列在“戏曲指导教师”第一位的迟金声的名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感慨什么了。

电视剧里的京剧

最近发现一个现象,反映民国时期的电视剧,都要或多或少地跟京剧搭上边儿。大约是那个时候的大环境使然,你要不演人家里放放老唱片,就不能烘托是民国的大时代背景;你要不演主角儿去戏园子,似乎就掉一块儿价似的。于京剧来说,也好,也不尽然。

好的地方自然是捎带着弘扬弘扬京剧艺术,有枣儿没枣儿打三杆子,指不定能就此套进几个入门儿的,清末民国甚至解放初期那会儿,不就是靠这大环境去熏(陶)人么 表情

至于不尽然处,在于编导对京剧的知识极其有限,于是穿帮之处很多。最常见的就是台上演的热闹非凡,一句没唱完,或者一个亮相还没使出来,台底下已经叫好一片了——根本不在点儿上,叫冒了。

最近在看一个说是热播的电视剧——《最后的王爷》,还没看完,不过就目前看过的内容来说,这应该就是用当初溥仪的皇叔载涛为原型编的。

小豆子看电视有个毛病,就是耳朵尽管听着词儿,但眼睛还总要往字幕上撒眸,看有没有错别字,大概是成天校对剧本落下的吧。且说这电视剧有一段是王爷下天牢大狱,坐在地上吟唱《锁五龙》的段子,且看字幕打的唱词儿:

电视剧截图
电视剧截图

熟悉这戏的朋友都知道,这段唱显然应该是“尸骨堆山无处里葬埋”,而且事实上,演员唱的也确实是这段词儿,唱上没有错分毫。问题出在,“处”这个字儿在戏里要上口,走的就是听起来是“斥”的音,那么如果打字幕的光听音又不懂戏的话,自然把“无处里”就弄成“五尺里”了。

不过且慢,字幕应该都是从电视剧剧本上扒下来的,而不是后期再听一遍录音打出来的吧。这么说来,当初剧本上大概就写的是“五尺里”,为什么呢?大概是为了让演员照着“五尺里”唱,就能唱出“无处里”的正确发音了吧?不管怎样,电视剧看了不少,能这样按京剧上口字走的还真不多呢。

读《秦罗敷》

京剧里独角戏的不多。人越少其实也越难演,君不见现今舞台上动辄跑上两位数的人,凑的满满的,一个原因就是让观众眼珠子不够忙活的,主角也就可以偷懒了。

这出《秦罗敷》就是一出独角戏,全凭主角秦罗敷在场上又唱又念,而且还有很多身段要做,当不亚于昆班的《思凡》、《夜奔》。不过已经不见舞台多年,所阅文献,也不曾见何人曾在何地上演过。

这出戏就是从汉乐府《陌上桑》发展来的(汉乐府里另一著名的篇章就是《孔雀东南飞》),甚至于最后秦罗敷唱的一大段,就纯粹是从《陌上桑》上搬下来的。而前面的且唱且念,则是根据这乐府诗所述演绎来的。要佩服以前剧本的编剧,以一篇小小的乐府诗,就能编出一台戏来。这出戏除了继承了乐府诗本身的文辞活泼外,还引申了很多有哲理的内容。比如这段秦罗敷攀树:

(秦罗敷攀树跌下。)
秦罗敷  (唱)     跌碎怀中紫荷囊!
     (白)     罢了,奴家桑叶业已足数,本待凭高一望,怎奈又跌将下来!只这一跤,跌得我眼花缭乱,宝髻低垂,就是这耳上的明月双珠,也失落了一个!
(秦罗敷寻找。)
秦罗敷  (白)     可见为人切莫攀高,攀高必然跌落!看这道旁,石青树碧,正好休息一番,再回家转。

“为人切莫攀高,攀高必然跌落”阐明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人生道理,这是我们国人千百年来目睹了上上下下的人情世故而总结的做事做人的经验:爬得高,摔得狠。不过,也恰恰是这样的人生态度,使人不能从客观上看待世事,而更多的是唯心主义作崇。仅就上面这个例子而言,如果爬树的不是我国的秦罗敷,而是英国的牛顿,他大约不会去总结“为人切莫攀高,攀高必然跌落”的格言,而是会抛出人攀高后为什么不往上掉要往下跌的问题,进而发现了万有引力。

两种看世的眼光,很难说哪个更高明,或者说,科学唯物与哲学唯心,都有其闪光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