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ju?

中国京剧院这几年净在名头儿上折腾了。2007年的时候把名字从“中国京剧院”改成了“中国国家京剧院”。而这几天,又开始与联名北京京剧院,号称要为京剧“正名”

其实呢,凡是本民族独有的玩意儿,拿到外国去说,理应当用音译这种方式。因为无论多么强大的意译,都不能完全原汁原味地表现这个独特的事物。音译方面,日本有很多例子,比如英文里的 sushi(寿司)、tofu(豆腐)、go(围棋)等等,都来自日文的音译。这里面我们也可以看出一些问题来,本来像豆腐和围棋这些东西都是源自中国的,但是我们却很少音译自己独有的东西。我们基本上是意译的例子:豆腐是 Bean Curd,鸳鸯是 Mandarin Duck(跟北京烤鸭的 Peking Duck 似的)。削足适履之下,京剧被称为 Peking Opera 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既然这个 Peking Opera 已经叫了这么多年了,外国友人也都明白北京有这么一个剧种,虽然叫“歌剧”,也和他们自己那一套不是一回事儿。Peking Opera 的名头已经叫出去了,现在又要改用 Jingju 这个叫法,这只能是穷折腾。

不单英文,整个西语系基本上都是沿用京剧的意译名字。不知道两家京剧院想过没有,光改一个 Peking Opera 是不够的,法语的 Opéra de Pékin 呢?德语的 Peking-Oper 呢?西班牙语的 Ópera de Pekín 呢?等等。这场“正名”活动能产生的效果无非是把所有对外宣传的印刷资料再重新印一遍,京剧院的外文名牌也都换一遍。而老外用不用,这两说着。

话又说回来了,老外认可这个翻译怎样,不认可这个翻译又能如何?小豆子相信,至少在目前来看,京剧的广大观众,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还都是说中国话的中国人吧?不下心思琢磨怎么给这大多数人弄出些好看的戏来,光变着法儿算计那么几个洋人,京剧院的闲人真是挺多的呢。

记得当年韩国出来要求我们不要再用“汉城”啦,都改叫“首尔”。那会儿我们说,你看,高丽人是多么的不自信哪。那么京剧院今番要求给京剧的洋名搞“正名”,也是这种弱势心理在作怪了。

“厉犯”的历史一叶

最近网上热传一篇题为《毛主席为什么发动文革?太重要啦》的文章。内容老掉牙了,无非是说文革之前高新阶层如何“触目惊心”,文艺工作者(特别是戏曲演员)如何拿高工资,云云。那么言下之意,为什么有文革呢?都是因为要扫灭这些腐蚀社会的“寄生虫”,文革无疑成了一个反腐败的大运动。

这种论调不值一驳。戏曲演员拿的钱多,那是人家有本事能够叫满座。没有偷税漏税,也不劳国家养着,拿的都是辛苦钱,多了又如何?这是人家的艺术价值。这种看着人来钱自己来气的行为,正是当时让一部分人疯狂加入到运动中的心理驱动。

至于说给演员带的其他帽子,什么流氓啦、反共啦,生活作风多么差,就是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讲到这儿,把柜子里的一本小册子给请出来,大家一起来见识见识。

话说这是1967年6月上海革命中教联造反兵团印的,册子的名字就让人吓一跳——《要横扫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枪毙厉慧良》。你看,厉慧良的罪状何止作风和反动,都够出册子,而且还都已经给人定罪了。

《枪毙厉慧良》
《枪毙厉慧良》

我们看看目录,就大约知道这个册子大约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一)砸烂黑市委,枪毙厉慧良——把反革命坏分子厉慧良的后台老板统统揪出来示众
(二)厉慧良是个什么东西
1、厉慧良是蒋介石的孝子贤孙,时刻妄想变天
2、恶毒地攻击毛主席,反对党的领导
3、大搞流氓活动,并用此来发泄他的阶级仇恨
(三)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是如何包庇反坏分子厉慧良的!
1、厉犯的救命恩人——贺龙
2、厉犯的“保险箱”——天津黑市委
3、欺骗中央、放厉出国,造成极坏的国际影响——天津黑市委
4、保护了反革命右派分子厉慧良的是——天津黑市委王亢之,白桦(原册此处印作“白华”)
5、破坏“五反运动”包庇厉、丁反坏集团的罪犯——娄凝先、白桦
6、欺骗党中央,包庇厉犯让这个反坏分子四次为毛主席演出——旧中宣部,旧文化部,天津黑市委
7、欺骗中央将厉犯拉进北京,参加全国京剧现代戏汇演的是——徐平羽,周巍峙,张梦庚,谢国祥
8、贺龙,罗瑞卿下达黑指示
9、破坏四清运动,包庇保护反坏分子厉慧良的是——黑市委万晓塘、谷云亭、樊青典、王元之、白桦、桑仁政
10、享受特殊待遇的“犯人”
11、文化革命中继续保护厉犯,镇压革命群众的凶手——天津黑市委谷云亭、陈阜、樊青典
12、天津黑市委,天津市检察院,包庇反革命坏分子厉慧良的又一铁证——对厉犯的“判决书”
(四)看看隐藏在中央,地方上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所干的罪恶勾当

汹汹来势,咄咄逼人,仅厉慧良的后台,就被造反兵团揪出了这么些位来:

前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陶铸
前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彭真
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贺龙
前中央宣传部、文化部部长陆定一
前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罗瑞卿
前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
前中央文化部副部长林默涵
前中央文化部副部长夏衍
前中央宣传部副部长许立群
前中央文化部副部长徐光霄
前中央文化部副部长徐平羽
前中央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
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田汉

等等等……

“一时多少豪杰“,就这么一下成了“厉犯”的“后台”。

文革距离我们有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前,也是五月这个时候,著名的“五一六通知”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全面发动。可是到了今天,一些人非但没有认清那场运动给民族和文化带来的伤害和损失,反而又要为其张目。借着今天社会贫富不均的事实,以仇富来煽动人误读历史,无视错误,甚至要走回这条路上来。

厉慧良怎么样?诸位看客都熟悉京剧,不需小豆子在这儿絮叨。但就是这样的角儿,别人反手就能罗列出一个单行本的罪状来,真是叹为观止。群众固然有其盲从性,但这样不动脑子的盲从却正是值得警醒和反思的地方。今天的社会条件都不用人满世界张贴大字报去,几个键按下去,一篇没头脑的文字就被散得遍地都是了。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一部分人还是喜欢跟着起哄。不长自己思考的脑子也就罢了,记性好歹长点儿吧?这不就才四十五年前么?

最后以小册子中的一段话来结尾吧,看看厉慧良曾经“叫嚣”过什么?

解放以来厉犯一贯仇视我党和人民,公开赞同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党天下”的谬论,污蔑我们国家不民主,狂妄地叫嚣“外行不能领导内行”、“艺术决定一切”、“艺术就是政治”。

“二十年前分别往”

《四郎探母》里的杨延辉,“困番邦招驸马一十五年”,在十五年后与家人重逢的悲喜交加,什么时候听都是很有触动。

这种背井离乡与家人分别的场景,在古代传说故事里不少,于是也没少被戏曲搬演。像《武家坡》、《桑园会》、《汾河湾》、《赵五娘》等等。不计原因种种,却都是一般情境。古代交通不方便,高铁、飞机一类的都没有,这种关山阻隔、山水相逢比比皆是。

不过《文昭关》里的东皋公曾经唱过,“人生何处不相逢”——仍然是语出晚他几百年的时代。“何处不相逢”,总是有相逢的时候。

办公室的同事“让”(“约翰”的法语版),早年间离开老家布隆迪(“约翰”使用法语版是因为该国的官方语言为法文),远赴前苏联求学,后来苏联崩了,治安变差了,让就带着在俄国招的夫人来到加拿大安家。光阴荏苒,无论在俄国还是在加国,都一直没有回老家。今年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月前乘坐飞机,飞飞停停,二十五个小时的路程,返回了阔别二十余年的老家。

是的,二十余年 表情 这种在戏文里才见得的分别长度,竟然还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人这一生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等?所幸让也意识到这一点了,这次回来说以后要“常回家看看”。

对于这趟回老家,让用的最多的形容词就是“很私人”——在一个没有工作、没有网络、电视节目稀少的环境下,与久别重逢的家人一起度过轻松惬意的几周。外国人是否像我们一样,在重逢之后会有喜中悲的抱头痛哭,如《四郎探母》里杨四郎见到佘太君那样“千拜万拜”,这不得而知。但是二十余年才有的母子重逢,其心境气氛当是跨文化跨国界的。

如此看来,《桑园会》里秋母的反应就很不对了。大约是编剧为了突出主题与矛盾,只在夫妻重逢这一条线索上着了重笔,以至于母子重逢之后,老太太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冷暖饥寒,而是“你在楚国官居何职?”这要是换成《武家坡》里薛平贵,肯定得给驳一句“不问我‘饥寒’二字,就问我做官,难道吃官穿官不成?”

《桑园会》里罗敷听说丈夫有书信回来,唱的四句流水,虽然短而白,但是反应的心境是恰到好处的:“听他言来心暗想,背转身来谢上苍。二十年前分别往,今日才有信还乡”。“二十年”与“才有”,强烈的对比。

尽管我们有时会对文艺作品里一如既往落俗套的“大团圆”结局不满,但是现实生活中,我们何尝不是在追求这样的大团圆,哪怕千里万里,哪怕十年二十年,又哪怕只是短暂的。

传统和过年

以前曾经思考过“传统戏”的定义。最近通过留言里的对话,想到了更广义的“传统”的定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传统和经典,而传统与经典都是在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每次打剧本,碰到一些很不合逻辑的传统戏,时常会和小豆花感叹一下:这种没逻辑没意义的戏,没人演、绝了,也就真是该绝了。这和郭兄说的差不多,一个没什么意思的戏,看没看头,听没听头,到最后被淘汰属于自然规律使然。不过显然,现在很多失传和将要失传的戏,并不属于这个范畴,它们有很多可取之处,但仍然遭遇被淘汰的命运。物竞天择,除了“物”本身,看来只有“天”的因素了。

前些时候看新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同志写了三副“对联”来解读幸福。一看之下,这三副“对联”,简直——算是对联儿吗?

加快转型升级政府是关键
建设幸福广东匹夫也有责

人人是创造幸福的主体
个个是享受幸福的对象

我为别人的幸福努力工作
别人为我的幸福创造条件

对联儿这个本应很传统的玩意儿,这些年也越来越脱离其应有的特色。随便两句话就能算“对联”。长此以往,漫说对联应有的意境,就是最基本的平仄对仗也都没了。随便八句话就可以称律诗、四句话为绝句,带着髯口上台就是京剧……

这显然是社会大环境造成的。省委书记不懂对联(还要装懂),记者也不懂,读报的人也渐渐对这些传统的东西感到陌生,那也就难怪传统的东西离我们远去。郭兄说的,剩下来的唐诗也就是这么淘出来的。不过,还是不甘,至少如果对联没落了,那我们那么美丽的文字所创造出的这种独一无二的玩意儿,就没有人能理解了,太可惜了。

于是,什么是传统的,或者什么是值得保留的传统,在每个人心中的定义也就不同。哪些是需要继承的,哪些是可以抛弃的,无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以,“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芒芒空阔无边”这样气势磅礴的对联,在小豆子看来才是传统的经典代表;《斩经堂》、《芦花河》、《一匹布》这样的剧目才是骨子老戏的经典代表。

既然又说回戏来了,插播一个广告:梨园从腊月二十八开始了长达十天的辛卯新春特辑,每天一出老戏。今年的主题正是“久未上演的传统剧目”。有空您可以去看看。

广告插播完毕。

每个人心中的传统定义固然不同,也许在什么是值得保留的传统这个问题上,是达不成一致的。不过枯石兄说得好,“做一点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一点是一点,这就够了”。传统的东西,有些在变了味儿之后被淘汰,而有些则成为了新的“传统”。有些“传统”,被当作“糟粕”而打烂,有些则可能又在若干年后重新被拾起。有些是在骨子里、民间的,多少辈不分哪朝哪代顺着就继承下来了。还有的,与现代社会几乎相悖的东西,也因为是个传统,被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所接受和传承。就像腊月的最后几天,在理发店里排着长队等待理发的人们那样,遵循这个传统可能不止是为了自己的舅舅,更是一种迎接新年的方式。当然你也可见,小豆子也是排队的一员 表情 否则是无从知道理发店里有长龙存在的。

絮絮叨叨,又一年了。小豆子和小豆花在这里祝您新春愉快!万事如意!过一个快乐的传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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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老戏迷了

今天看到一条很可笑的新闻。大致是说在长安大戏院演出《沙家浜》的时候,《智斗》一场有抽烟的情节,台上演员真的点烟抽,把坐在前排的观众熏得够呛。对此,北京京剧院给出了如下解释:

“戏里都是真的抽烟,这是剧目的一个环节。”昨天,北京京剧院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从有这出戏以来,演员现场就一直抽真烟,可以说是一个传统了,一代代演员就是这么演下来的,老戏迷都清楚这点。”“毕竟不是新编戏,因此所有演出环节都保留着最初的样子。”该负责人说,在一些戏院演出时,剧团还会安排特别的防护措施,以防舞台上明火出事,但抽真烟这个传统一直保留着,演员在后台等处反而并不抽烟,老戏迷们也早就习惯这点。“现在道具也不是不能改,但还是要先征求老戏迷们的意见。”

之前还真不知道每次舞台上演《沙家浜》的时候都点真烟,可即便是,这事儿也不能就推给老戏迷,说得跟天大的难题似的。本来嘛,一根烟,真与假,对于演出的质量和效果没有任何影响,可北京京剧院却拿着“老戏迷”当挡箭牌。由此也可知我朝公共场所禁烟为什么失利了——他们总能找出五花八门的理由来。

更搞笑的是,那么多传统老戏已经被改来改去多少回了,舞台上没规矩的地方多了。可到了一个烟卷儿上,演出团体倒又拿出“传统”啦、“一代代”啦这样的说辞。难道之前北京京剧院所有老戏上的改动都去征询老戏迷的意见了吗?

请北京京剧院赶紧组织公众听证会,就是否在《沙家浜》中不点真烟去征询意见。如果只对报纸说说而不做,那“老戏迷”岂不是枉担了这“贻误全面禁烟”的罪名和“冥顽不化”的声名?

从传统戏的随便动到样板戏的不敢动,也能看出还是政治的力量坚不可摧啊。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又一年即将过去,戏考除了剧本之外,第二大的业务——梨园百年琐记,也一晃做了八年了。

当然,前三年基本上就是一个 HTML 的表格,此后的五年,数据库的应用加上广大网友积极参与条目的编辑,使得现在的规模已与以前的那个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历史的原因和文化本身的特色,琐记里面的日期从来都是以公历和农历两种历法记录的。以前,这些农历日期都是随着每一个事件条目或者生卒项目一起加入的,随录随加,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三个事件发生在历史上的同一天,那么公历和农历的对应日期在数据库里会出现三遍。这样所产生的问题是,有时候由于输入或查询的错误,同一个公历日期可能会误出现不同的农历日期。这个问题后来得到了解决,即同一公历日期肯定只对应一个农历日期,但是这个对应的农历日期可能本身就有错,比如把“正月十一”误打成“正月十二”。

而且上面的做法也挺费时的,每次整理事件条目的时候,都要现查一下对应的农历日期。顺便说一下,Google 有一个很好的查询,很方便,比如只要在搜索框里输入“nl 2010-12-31”进行搜索,它就会告诉你农历的对应日期是什么。不过只适用于1900年以后的日期,之前的需要再用单独的万年历程序。

前一阵想起来应该在数据库里做一个大表,把每一个公历的日期都找到相应的农历日期,这样在显示页面的时候直接一查询就好了。包括首页上显示的今日日期,其中的农历日期之前是通过一个函数现算出来的,而这个函数理论上在二零三几年之后就不可用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也是要解决的,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上面所说的大表,一劳永逸,而且快。怎么获得农历和公历的对应日期呢?微软的 .NET 有相应的类和函数,用它终于生成了对应表,并且导入到了数据库——花了很长时间导入呢。现在看看,一张大大的表,十八万五千多行的数据,覆盖了自1600年1月1日至2100年12月31日的数据。五百年!

当然,1600年估计早了点儿,万历二十八年,还没戏曲曲艺什么事儿呢。宜早不宜迟,这样肯定够了。而2100年呢?希望那会儿还有值得记的戏曲曲艺事件。2100年之后呢?显然,梨园百年琐记到那会儿就不是我辈能顾及的事儿了。值得操这份儿心么?不知道。也许,最终这个工程会完全开放,由大家自由操作,那么也就不用担心上面那张大表没人去扩展了。操心也没用,现在的数据已经够这辈子弄的了;身后的事,暂不去计较。想得太多太远,就真是“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了。若真往远了想,地球有一天都不保,再大的表也没用,我们任何一个项目也是没有用的了——扯远了。

手头上的数据、工程、收藏,在身后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您是否想过?不论如何,休管他今后怎样,我们只要积极向上,把眼前的事情踏踏实实地做好,再稍微考虑一下今后若干年、或者几十年,也就好了。

谨以此与所有努力做着有意义而又征途漫漫、不同道路而有着同样精神的同志们共勉,另:又一岁的新年快乐!

京剧版《圣诞颂歌》

周一的时候,和同事大卫利用间隙一起去喝咖啡。期间,谈到周末的时候见的前同事两口子,上一次见他们,是早在一年前小豆子和小豆花刚搬家的那会儿了。转眼,一年了!大卫同样感叹时间飞逝,一堆要联系的朋友,三拖两耗,就是个把月没联系了。忙忙碌碌又一年。大卫说,咱们这么忙值当么?个人时间太少了。

找好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无疑是很重要的。年终的节日,圣诞节也好,新年也罢,已经不再是一个纯宗教的东西,而是在忙碌了一年之后,人们需要静下来,回头看看,或者就那么坐着歇着,同时,想起来多年未见的亲戚朋友,捎过去问候和祝福,在寒冷的冬天感受一些温暖和悠闲。

想起来了著名的《圣诞颂歌》。这个故事最初看的不是原版,而是迪斯尼以米老鼠和唐老鸭为“主演”的动画片版。那里面,大吝啬鬼是史高治大叔(其实影片内外,他本来就是个吝啬鬼)。小时候看觉得很有意思,以后了解了原来这是有出处的,狄更斯,觉得实在是一个好题材。现在的电影人也同样持有这样的观点,隔几年就会有以这个题材重拍或改编的影片问世,比如去年迪斯尼3D版的同名电影。

史高治在动画片版《圣诞颂歌》扮演的吝啬鬼
史高治在动画片版《圣诞颂歌》扮演的吝啬鬼

这个故事说通俗了就是劝人向善,按说这是咱们传统艺术作品拿手的,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的说教太严重,以至于很多本来很好题材的东西,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惦记教育人来了,立刻产生抵触情绪,适得其反。

小豆子认为故事最震撼的地方就在第一个过去精灵的那一段,当一个人回顾自己的过去并震惊地发现与现在有着多么的不同,还有曾经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东西,是怎样的冲击。这段很有戏。有戏怎么样?那我们就来用京剧演绎一下吧。史古基见到当年自己恋人的这段戏,几个人来上一段五音联弹,应该是不错的 表情 先提前说一下:节日快乐!

(史古基、往事神同上。)
史古基(二簧导板)一阵朦胧将合眼,
往事神(回龙)  叫一声、史财主,史大官,切莫贪睡听我言,以往的经过就在眼前。
史古基(二簧原板)适才间已看罢童年烂漫,
往事神(二簧原板)这边厢有两人你要观上一观。
(小史、蓓拉同上。)
小史 (二簧原板)每日里不停工挑灯夜战,
蓓拉 (二簧原板)你何必废寝忘食只图挣钱?
小史 (二簧原板)无有钱、便无权,
蓓拉 (二簧原板)你性情已变,
往事神(二簧原板)你看他双目之中充满贪婪。
小史 (二簧原板)非是我把性情枉自改变,
         尘世上贫与穷让人胆寒。
蓓拉 (二簧原板)想当初鸿鹄志追求高远,
         却为何到如今唯利是瞻?
小史 (二簧原板)纵然是志向变俺真心未变,
史古基(二簧原板)到今日我对她依然缠绵。
蓓拉 (二簧原板)说什么志向变真心未变,
         你不能耐贫穷随遇而安。
         富贵金银把你拖绊,
小史 (二簧原板)你说此话好不耐烦。
         有钱能使鬼把磨转,
         无穷富贵让人心欢,钱大过天。
蓓拉 (二簧原板)听此言不由人心中凄惨,
         好一似冷水浇头箭把心穿。
         锁双眉忍悲泪一刀两断,
史古基(二簧原板)见此情暗沉吟痛我心肝。
小史 (二簧原板)蓓拉女出此言见识短浅,
         史古基爱银元,无益多言,我还要去挣钱。
(小史下。)
史古基(二簧原板)想当年男耕女织多情眷,
往事神(二簧原板)棒打鸳鸯反成孽缘。
史古基(二簧原板)尊声吾神放我回转,我不忍再看,
往事神(二簧原板)史财主,莫心烦,且放宽,往事流水不回还,再看一看婵娟。
(蓓夫上。)
蓓拉 (二簧原板)转眼间春秋去冬凉夏暖,
蓓夫 (二簧原板)光似箭日如梭年复一年。
         叫贤妻笼干柴把火来点,
         为丈夫今日里偶遇吝男。
蓓拉 (二簧原板)是何人称吝男,哪里地县?
蓓夫 (二簧原板)就是那守财奴史家大官。
         圣诞夜过街市我在他窗外站,
         但只见,孤灯一盏、秉烛达旦,他加点加班。
史古基(二簧原板)都只为小马里一息奄奄,
         只剩我拼事业形影孤单。
往事神(二簧原板)自古道孤木不林、单丝不线,
         你何必一心挣金钱,落入名利间,家业不全,拚命无端?
史古基(二簧原板)一席话说得我心烦意乱,
         见蓓拉一家人融乐团圆。
         请吾神速带我离开她馆,
往事神(二簧原板)这本是,过往云烟,叫人心酸,有谁怜,
蓓夫 (二簧原板)守财之人两鬓斑,
蓓拉 (二簧原板)自己做来自难堪,
往事神(二簧原板)钱钱钱,挂心肝,
史古基(二簧散板)我才得了然。

不问世事

《二进宫》的录音版本很多,比较喜欢孙岳、李长春和杨淑蕊的版本,以前这个出过盒带。

要说徐、杨进宫后对孤儿寡母的冷嘲热讽,也是有点儿不像当臣子的样儿——可算逮着理儿了。杨波辞朝那段,孙岳唱的是渔樵耕读、琴棋书画和四季花,如下:

臣不学兴周的姜公吕望,
臣愿学钟子期砍樵山岗;
臣不学尉迟恭种田庄上,
臣愿学吕蒙正苦读文章。
赋一曲高山流水声嘹亮,
闷来时下棋散心肠;
看一本古书精神爽,
巧笔丹青挂在两旁。
春来百花齐开放,
夏至荷花满池塘;
秋后的菊花金钱样,
冬至腊梅雪照纱窗。

“渔樵耕读”,有不同唱法,比如李和曾唱的都是“臣要学”。这就看你怎么理解杨波当时的心态了。杨波如果要表达的含义是:我真不干了,我要回家歇着了,那么显然,姜子牙和尉迟恭(也有唱诸葛亮的),都不是太好的榜样,因为这些人都属于“钗于奁内待时飞”的主儿,摆样子,等着愿者上钩,属于“小隐”的层次。

介子推后来也不玩儿了,带着老母跑到绵山上去隐居。听《焚绵山》的录音,母子在山头的对话,古琴声中,心平气和的对话,让人很放松。就像介子推的母亲说的似的,“在这幽静之中,与世无争,何等地清闲,何等地快乐”。

与世无争,淡泊名利,说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个世界本身就在争来斗去。说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诸葛武侯,不也“只因先主叮咛后,星落秋风五丈原”。

京剧也遗产了

最新消息,在内罗毕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的会议上,针灸和京剧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继几年前的昆曲和粤剧之后,京剧也遗产了。听着稍微有点儿慎人——都遗产了,离进棺材是不是也不远了?

当然,成为遗产也有“好处”,比如有关部门可以打着遗产的旗号来立项敛财了。但既然是遗产了,至少出于面子,不能让费半天劲弄来的遗产称号从历史舞台上消失绝迹。就像国家每年投入一堆钱进去来维护故宫,不就是生怕哪天这么个大遗产塌了,没了,那多丢面子。同样,好赖得让这个京剧苟延残喘着,遗产了嘛。

这样说来,京剧是否也会像故宫那样,被保护起来,不能任由人随便糟改了?毕竟,人家许给你这个“遗产”的头衔,冲着就是这里面民族传统的玩意儿。要是整天大火炮大战船大浴缸什么的全都搬到台上来,那还是原来的东西么?还是京剧么?

京剧,现在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非物质”,就压根没指着能在舞台上弄出什么花样来。要玩儿花活,直接给好莱坞授予非物质遗产就可以了。京剧看的是角儿身上的玩意儿,手眼身法,唱念做打,这些是写意的东西,是夏练三九冬练三伏出来的技艺,也才是我们独有的、堪称遗产的好玩意儿。

如果哪天京剧舞台只剩下声光电的堆砌,那它就是“物质遗产”了;而如果哪天京剧只存留于声光电中而不见于舞台之上,那它就是“遗物”了。

当今舞台上的京剧,之所以越编越不像京剧的样子,就是扔掉了太多的京剧元素,掺入了太多别的东西,并忽略了京剧是角儿的艺术这一基本事实。成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京剧,能否放弃在“物质”上的追求,回到“非物质”上来?

牛子厚的慈善事业

前一阵儿,坊间最热的话题无疑是巴比晚宴了。一时间,“慈善”、“公益”大热。

一百多年前,吉林商人牛子厚在京出资,创办了喜连成科班,也就是后来的富连成科班。该班培养出京剧学员七百余众,成角儿者无数。以至于可以说没有当年的喜连成,京剧人才也不会像后来那么多,京剧的艺术水平也不会像后来那么高。

我们今天可以从史料中了解到,当年的牛子厚,不仅做买卖是一把好手,诚信为本,而且乐善好施,属于冬舍棉、夏舍单、二八月开粥场的大善人,正如吉林永吉县长赠予的楹联所说,“泊然与人无争,修世服畴,应共松江流泽远;富而好行其德,赈灾济困,料诸庐室感恩多”。除了自己的买卖外,牛善人的业余文化修养也是多种多样,除了摄影、园艺等等外,尤爱京剧,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牛善人后来要出资开办京剧科班了。

我们常说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而对于做慈善和公益事业的商人,大众舆论也是抱着各种怀疑的态度,认为商人们表面上的善举必有其利益所在。不错,如果刨去那些纯粹是发自肺腑想办善事的善人,那剩下的无非是“名利”二字,可即便是出于名利的考虑去做善事,如果其结果是善举,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比如像牛子厚这样的商人,投资办京剧科班,理由可能很简单:以后能够有新的角儿出来,培养出新的角儿也就意味着京剧的舞台上能够继续有好戏可看,这也是作为戏迷来说很正常的愿望了。有钱的牛子厚做到了,不仅是满足了自己的戏瘾,也是为当世和后世的戏迷做了一大善事。看看人家这出资办科班的作为,才是真正的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呢。

风水转到如今,要富商们做点儿善事儿,居然需要俩老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宣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还被渲染得跟鸿门宴似的。而少数宣布要裸捐的富商,面对的也是种种质疑。也难怪,很多本来国家应该出来做的公益事业,都被改革的大潮冲掉了。连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都要在黄金时间播电视连续剧以博收视率、挣广告费,而不是想着如何把戏曲节目做好做精。试想,在一个国家级电视台都不能耐下心来做些“亏本儿”的公益投资的环境下,你又能指着出来多少个乐善好施的牛子厚呢?